孙振伟：父亲——我心中的无名英雄(3)

我妈妈说她一辈子没见过比我爷爷还厉害的人。“你爷爷能看到自己死后的好几十年啊！”我妈妈说你爷爷说得太对了：“一是把家中所有的房子和地都卖掉，把家搬到城里，让我大爷学木匠，让我父亲学中医。因为将来要分田地的”；“二是别看国民党装备好，八路军会有天下”；“三是他死后要深深地埋葬，免得铁牛耕地时你们还得起坟”。
我大爷、我大娘、我父亲、我母亲、我奶奶、我姑姑……所有的亲人们，包括大名鼎鼎的大能人十三爷；也包括走南闯北的我姥爷，每个人都认为二先生（指我爷爷）真的老糊涂了，可能脑子得了什么病吧?
土地是命根子，怎么能卖呢？自己家的土地还能分给别人？这是做梦吧！？
穿得像讨饭的似得，满身虱子，拿个土枪的八路军还能得天下吗？这不是开玩笑吧！？
铁牛（就是现在的拖拉机）——牛哪有铁的？哈哈哈！哈哈哈！
我妈说：我们每个人都笑话我爷爷，以为我爷爷真的疯了……
爷爷生气地说：“将来要分田地的，我走了，遭罪的是你们啊！”我奶奶大哭大闹着说：“你个老死头子，既然你遭不到罪，还管我们干吗呢？我们愿意遭罪呀！”就连找来做地媒的二大爷也说：“老太太说得对呀！房子和地都不能卖呀！”地媒二大爷的话代表了当时所有人的心声。
是啊！谁会相信一个行将病逝的思想的先驱者的话呢？
解放后爷爷说的话全都应验了。我们都沾了地主成分的“光”，要不是父亲超强的能力，我们几个孩子也许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呢。至今，有的亲人只知道因为我父亲才沾了地主成分的“光”，抬不起头来，没有多少人像我一样念我父亲的好。
说也奇怪！父亲和爷爷的学问相比，天差地别。然而，他却让大姐夫给写了遗嘱，安排了后事——心肌梗塞绝对是无法预料的突发病，难道父亲也像爷爷一样知道自己哪一天将不久于人世吗？
我们家四个孩子中我最小，也最不懂事。明知道父亲为我们费尽心血，我却从来没有说过一句感激的话。我曾经说过的是：“都怪您给我们弄一个地主成分！”现在想来，这话是太伤人了！但是，父亲从来不计较。父亲永远是慈祥的，因为他心里只有我妈和我们，从来没有他自己
——在这一点上我们倒是一致的。
父亲去世三年后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梦见父亲没有穿衣服。我跑遍了厦门每一个角落，终于在海沧镇的一个农民家里为父亲买了一套衣服。没有几天我又梦见父亲高兴地说穿上我买的衣服很合身，我兴奋异常，醒来时泪流满面。唉！您在世时，我没给您买过一件东西，您在黄泉之下却能高兴地收到我寄去的衣服，让我高兴的同时，更多的是感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