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果街上的小屋作者:「美」桑德拉·希斯内罗丝(16)
2023-10-27 来源:旧番剧
埃斯佩朗莎拥有孩子应得的社交体验:以物易物换来的简陋友情,跟老人缠绵得到的宠爱,穿房入室看到东家长西家短。墨裔小姑娘露西告诉她:“如果你给我五块钱,我会永远做你的朋友。”交易很快达成了,孩子之间就这么简单。但是,白人孩子凯茜立刻提醒:“别和他们说话……你难道看不出来他们闻起来像扫把?”
埃斯佩朗莎感到了压力,她要做出取舍,从两个墨裔小姑娘身上,她能看到自己和白人的区别,看到自己在白人眼里的形象。她固然没有清醒的族别意识,只是听从本能:“可是我喜欢他们。他们的衣服又皱又旧。他们穿着锃亮的礼拜天的鞋子,却没穿短袜。鞋子把她们的光脚踝擦得红红的。我喜欢他们。”
埃斯佩朗莎,你命中注定要属于芒果街,因为你选择了“自己人”。你不必知晓萨缪尔?亨廷顿的焦虑,这老学究认为,越来越多的移民正在瓦解美利坚民族的凝聚力,西班牙语系移民可能是一大祸根。你理当“用脚投票”,选择自己的阵营,选择从拉丁裔人群聚居较多的得克萨斯来的姐姐露西,以及她的妹妹,那个喋喋不休的拉切尔。埃斯佩朗莎,当你看到凯茜的家庭就像当地无数白人那样,主动把自家的鹊巢让给南来的鸠,你对她果真有留恋之情?
芒果街上,再小的角落也是你的家园,“那破落又悲哀的红色小屋”,却是族裔认同的温床和摇篮——你和你周围的人需要这样的认同,通过肤色、衣着和语言。你像所有的少女那样,要迎战觉醒的性,要在失去亲人的时刻领悟死亡,但作为移民,你更要学会对自身文化的敏感,要接受濡染和灌输,为保护身上的烙印而战。当你走出屋子,来到街上,“到处都是棕色的人,我们是安全的。可是看看我们开进另一个肤色的街区时,我们的膝盖就抖呀抖,我们紧紧地摇上车窗,眼睛直直地看着前面。”埃斯佩朗莎,你必须学会这种害怕;你是移民,必须用对强势文化的害怕界定你的尊严。
我看不出,埃斯佩朗莎有多么爱这里的人,少数族裔的自我认同更多地出自熏陶和习惯,与具体的好感不见得有太大关联——不首先走近这些人,又怎么可能?女孩的窗外有四棵细瘦的树,细得像藤:“假如有一棵忘记了他存在的理由,他们就全都会像玻璃瓶里的郁金香一样耷拉下来,手挽着手。”这象征着移民质朴的关系,或者说——精神?坚持,坚持——树儿在她睡着的时候说——看看玛玛西塔,她坚持不说英语,也不让自己的孩子说英语;看看这些树啊,“他们教会人。”
“玛玛西塔,不属于这里的人,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哭喊,歇斯底里的,高声的,似乎他扯断了她最后一丝维系生命的线,一条通向那个国家唯一的出路。”整本小书,就数这句扎眼,语言上的纯化,代表着墨裔移民最极端、彻底的反抗。而小女孩埃斯佩朗莎又怎样做?“我已经开始了我自己的沉默的战争。”——这战争是温和的,但覆盖广而深:围绕着少数族裔的自我认同,女孩全方位爆发了逆反:“我决定不要长大变成像别人那么温顺的样子,把脖子搁在门槛上等待甜蜜的枷链。”——这枷链是一切形式的束缚,一切习焉不察的宰制,一切建立在不平等基础上的审美观。埃斯佩朗莎后来长大了,长成了至今孑然一身的希思内罗斯——她长得很美,并不像书中说的那样是个“没人来要的丫头”——她说,她习惯性地远离人的浩瀚。“我窝在自己的世界里。当人们试图进入社会的时候,我不得不躲避他们,说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