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残荷选编《城市诗词三百首》(15)

海城
廊影皴焦白，烈日胀咸腥。魔榕擭廊柱，触手肆爬行。霉墙幻千脸，巨目各瞠瞠。瞽妇踞槛上，默拥沉睡婴。空廊屐不返，狂欢翾群蝇。海气若浆膜，封裹百岁城。百岁城岌岌，社火灭复明。百岁人在壁，衣袂荡有声。红头船骨在，抚之倏颓倾。一鸥去来急。巷陌觅魂灵。魂灵化剪纸，光中列众氓。额上各烙印，攥拳欲忿争。卑微何所忿？永诀之尊荣。流沙纷纷泻，城廓若羽轻。流沙漾霓色，艨艟久不征。流沙足纷乱，哓哓辨龙形，流沙凝冷铁，兀立漂流瓶。
六州歌头•流失之城
棋酣半局，正午旧骑楼。茶烟袅，南音远，绿弦柔。鸟儿啾。恍避秦民在，石街在，榕荫在，漆门在，炊气在，牖如眸。眸里空城，红字黥文兀，苔满残瓯。二千年长梦，卷轴正徐收。朽病云山，枕江流。
望天河路，烂银烁，灰黄滚，涌腥蝼。华庭耸，财富垒，碓方投。势方遒。莫问熙熙者，从何至、为何留？金钟鼎，泥饭钵，各亲雠。叹息一声好了，将印记，刻上行舟。但石羊默默，人欲说还休。目送泥牛。
白石郎（一首）
哀江宁
公历二千二年九月十四日，江宁汤山镇发生投毒事件，伤及死者数百人，感而伤焉。
江水又东，径于汤山。汤山之下，有汤泉焉。有民居之，和和熙熙。既劳既作，食饱而嬉。天不怙良，虺虿踞井。狐蜮窥伺，含沙射影。毒入于水，无色无形。乃绠乃汲，盈盎盈瓶。以为饼饵，以为菽浆。制作既成，东方始光。载派载送，厂矿学堂。载鬻载售，大街小巷。当是时也，青阳甫出。阴气袭人，怵怵瑟瑟。群儿方饥，得食即噉。嘬吸噏噏，咀茹嗿嗿。死气纠结，视面黭黮。俄顷腹痛，踉跄蹩躠，行未及远，踣然而跌。屈折痉挛，齰齿啖舌。呿口流沫，盈眦沥血。众人愕视，不知何事。旋亦蹷倒，呕泄如醉。张狂转侧，同赴死地。或有行人，持饵大嚼。步未数武，毙于沟壑。乃有慈妪，以糜餔幼。死于怀抱，遂夭其寿。顿足捶胸，谁赎谁救。风烛残年，空怀内疚。又有孝子，市饼啖母。一瞬并命，僵于户牖。耿耿悲心，孰宥孰剖。虽有魂魄，永受天咎。其濒死者，蜷猬扭曲。
呻吟呓语，弱息仅属。扶掖担架，拖手曳足。医者仓皇，奔走先后。病入膏肓，安施针炙。怀恨没世，目犹恋恋。亲属来抚，不见人面。悲心内激，呜呜咽咽。乍见尸出，昏厥晕眩。久乃长号，涕出如霰。肝肠摧绝，心脉歼剸。天地愁惨，风云诡幻。新鬼烦冤，若隐若现。啾啾歌哭，如怨如羡。呜呼！天乎何毒，施此诛斸。人乎何辜，罹此憯酷。天厌其民也邪，人逢末世也邪，何为乎至于斯极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