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取残荷选编《城市诗词三百首》(5)

地下城
世间宁有摄魂处，繁秾莫非神仙住。绣带银钩挂翠盘，宝橱纹柜燃香炬。衣逐上下交鲜辉，五色驳杂未相忤。昼夜不歇大光明，遍视可以痊盲瞽。五步弦歌一更张，十步新旗数换举。风铃摇摇拍玉手，顾盼盈盈二八女。水晶裙角嵌狮毛，烟熏值钱万馀许。殷勤持单见客招，朱唇频启连珠语。吾乃山人偶经过，眼昏心惑迷其所。忆昔石崇斗骄奢，较之今日那足取。四壁玻璃照拙形，素面蓬头何太恶！彩绘纵横说浮华，置身岂能着粗服。偷移情性贱朴实，孰记来时曾寡欲。
三月一日
人命本来轻，复遭滇池变。拔刀戕黎民，观者自惊颤。流血临广衢，腥腐填沟渠。春风蝇虫起，稚子急嚎呼。未知祸端谁，但闻满城悲。八陲踞狼豹，调鼎势难为。人性怀恻仁，定非尚杀戮。残暴施无辜，歹行当国辱。
往者何足道，来者何惊惶。中心豁达后，处世无悔伤。谢人以冷酷，助我成刚强。似舟初解缆，漂荡向八荒。长帆招云涌，大野扫严霜。新萼随风发，雏鸟当空翔。莫道江湖远，且放一苇杭。浮沉捐萍性，根蒂即行藏。
物欲擎鬼斧，斫光造赤霓。霞云沉逸彩，暖日减明晖。浮城纳百态，潜身以相窥。群氓各带携，行行慵且疲。俯仰俱规则，往来不可嬉。爰有盲瞽童，曳杖独乖违。目无诸色乱，若知其所之。一朝遇途穷，或疑其道非？相逢无言语，广厦正崔巍。观彼如蝼蚁，涓埃筑生涯。侧身煊赫间，望望忽已迷。
右文（三首）
威尼斯
畴能近海市？今兹快凭陵。石梁架鱼鳖，岛屿散浮萍。往来舟代步，人家水为庭。下撑千岁木，糺缠蛟蜃腥。上着百年构，镵刻狮虎形。皇皇总督府，国门双柱擎。议院俨轮奂，教堂错丹青。伊昔草昧日，海内势欹倾。避地来此处，桃源力经营。洎兹全盛日，寰海布威灵。蹂藉热那亚，蹴踏拜占廷。战舰与商舶，一时谁能争？陵迟至夷灭，岿然唯此城。事与天风去，人随海气行。我来万里外，一畅思古情。方将复几劫？深浅问蓬瀛。
薄暮游奥地利因斯布鲁克
西方有白帝，挥金如泥沙。作此金屋脊，后世犹矜夸。我来适薄暮，黄金减光华。髣髴王泽熄，兴替起叹嗟。畴曩崛起日，海内结婣家。天潢连襟袂，贵种葛与瓜。近袭勃艮第，远规西班牙。洎兹子孙辈，遂霸欧罗巴。境土徧寰宇，白日不曾斜。神圣罗马国，威名震迩遐。为尔饶感慨，天际有归鸦。
注：白帝，神圣罗马皇帝马克西米利安一世，有自传名《白色国王》。
凡尔赛宫
欧陆宫阙孰第一，凡尔赛宫古无比。千门万户詄荡开，芝桂连绵复几里。直排金扉伙沉沉，殿阁暠曜郁朱紫。璇室洞房五百间，璧英琅玕何绮靡。海山仙人好楼居，云霞拥卫壁上徙。明君昏主尽写真，刻画颊毫入腠理。锦织御床醉金迷，似闻謦欬鲛绡里。温房闲宴罗豆笾，想见当时动食指。镜厅眩晃目眵昏，照见古今贤与否。肇端远自太阳王，临御人间盈六纪。褭蹏沙掷营建章，宫阙堂皇骇听视。赫赫巍巍播四方，丁丁矻矻草风靡。丰亨豫大侈心萌，驯扰华胄如犬豕。威加宇内敢谁何，强盛造极陵迟始。愚氓騞然起锄耰，可怜王室焚如毁。纤儿头颅不翼飞，野肉川血谁能弭？拿皇俶傥起行间，百战功名无人拟。规取帝业易手翻，一日尚足何辞死。居然攘敚好家居，坐见海内满锋矢。兵戈不戢终自戕，绝岛日斜长已矣。吁嗟乎！王国再造几何时，帝国报道复兴起。只今惟见旧宫阙，帝国王国等窠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