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第一记我和我的母亲(7)

2023-06-11 来源:旧番剧
我可能是从那一刻正式长大的。身边辛劳的母亲,还有大我一岁零五个月的瘦弱的姐姐,而我是家里唯一的男的,我应该照顾他们。
印象深刻的是童年时跟着母亲傍晚到生产队分粮食,由于我们家是半边户缺粮户,每次都只能留在最后分那些剩在角角落落的零散的粮食。母亲背着大背篓,拉着背着小背篓的我和姐姐站在外围,小心翼翼地看着前面分粮食的人群热闹的背影,直到等大家分得快结束了我们才敢走上前去。每次分完粮食我都要试图去从母亲的背篓里多抢一点来背,母亲每次也都会象征性地给我背篓里多加两把粮食或者多加几个土豆几个红薯,那种卑微的慈爱和依赖,一直是记忆深处最温暖踏实的东西。
第一记 我和我的母亲(4)
小时候我们下湾村很穷。事实上四十多年过去了,整个高桥乡仍然是大区域里相对最穷的地方。湖北省宜昌市的市长到现在仍然把高桥乡作为他的扶贫联系点,宜昌市下辖十三个县市区,一两百个乡镇,市长扶贫联系的点,自然是整个宜昌范围内最穷的。
童年时村子里有一户很特殊的人家,男主人姓潘,我叫潘伯伯,女主人姓王,我叫王伯娘,他们家有七个孩子。记忆中潘伯伯一家在村子里不受人待见,潘伯伯常年佝偻着腰,拿着个烟袋,走到哪咳到哪,吐到哪;王伯娘似乎永远没梳过头,总是蓬头垢面,因为潘伯伯动不动打她,她总爱哭,眼里总有眼屎。就是这家人,经常会到我家借盐吃,我很少看到他们还过,大抵因为面子的缘故,他们时常换不同的孩子来借。但是,母亲从来没让他们空手回去过。少不更事的我曾经问过母亲,他们总说借,总不还,为什么还要给他们借?还记得当时母亲拉下脸呵斥我:人不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怎么会借盐吃?我们不给他们借,他们就没地方借了,以后不准你说这种话!
还有一次,夜晚母亲给我洗完脚,准备招呼我睡了,这时窗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打开门一看,是王伯娘。原来是她家三女子有媒人上门提亲了,可是没有一件穿得出去的衣服。王伯娘大致也是无路可走了,又到唯一的求救处来哭泣。那一晚,我亲眼看见母亲把她平时极少穿的白色带暗红格子的确良衣服,送给了三女子。这件衣服应该是母亲最喜欢的衣服了,因为我小学时曾经听我们家的常客、邻村的赤脚医生高幺幺说起过,母亲嫁到下湾的时候,扎着长辫子,穿一身白色带红格子的确良的衣服,皮肤白里透红,好看得“惊动了一湾子的人” 。
从我童年到少年的过程中,我亲眼见到或者听到潘伯伯家老少一个一个死去,到最后只剩下大儿子一人在村里生活着。他们家多数是病死的,也有到外地卖血感染艾滋病死的,还有在外地做小偷被人追到地里打死的,比余华的《活着》讲述的徐福贵一家人还要特别。他们家因为太穷,葬礼都很寒酸。记得童年的一个清晨,得知王伯娘夜里去世了,我远远地看见母亲赶过去帮助料理王伯娘的遗体时痛哭失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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