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里外,诗书长安!(2)
2023-07-21 来源:旧番剧
“长安城”的今景终究是人造多于原初,但作为一个在旧时光中淬炼过许久的老城,西安也确有它独到的蕴藏。本地的古旧市场极为繁盛,八仙庵、大唐西市、西仓、小东门,都是老西安人津津乐道的旧摊集聚地。这两年我开始跟人逛摊子,常能从老街旧书中淘到一些有趣的老物件儿。比如日前辗转从八仙庵淘来的《唐代诗人咏长安》的小册子,是西北大学中文系印给学生的内部学习资料,故纸泛黄的册页上印着它1979年的生日。即便是1979年,也是唐诗发生的一千多年后了。一千多年后,人们依旧在研习一千多年前的人们写给这片土地的诗句。这世间有多少看似坚固的东西,能抵挡过千年岁月的侵袭呢?这些缥缈的诗句却做到了。四十多年前大学课堂里的学习尚是百废待兴,而到如今,随着传统文化的一波波复兴,对唐诗的喜好、研读,已延展至更深广的领域、更多的人群。
来看看此书中当年身处其间的唐代诗人们是如何吟咏长安的:“千百家如围棋局,十二街似种菜畦”(白居易《登观音台望城》)、“复道交窗作合欢,双阙连甍垂凤翼”(卢照邻《长安古意》)、“游骑偶同人斗酒,名园相倚杏交花”(杜牧《街西长句》)、“柳絮杏花留不得,随风处处逐歌声”(林宽《曲江》)、“川原缭绕浮云外,宫阙参差落照间”(卢纶《长安春望》)、“披香殿前花始红,流芳发色绣户中”(李白《阳春歌》)、“灯前不动惟金像,壁上曾题尽古人”(徐夤《忆荐福寺南院》)、“游人记得承平事,暗喜风光似昔年”(韦庄《长安清明》)……不惟是耳熟能详的一线诗人诗作,也有不那么有名的,但人人目中心中大都是繁华富丽的长安意象。这是写给长安的诗,却也不仅仅是写给长安这座城,更写给那光辉璀璨的欢乐和至高至远的理想,写给生命中那些拥有“长安”、怀抱“长安”的岁月。
“人生得意须尽欢”,近年才开始慢慢意会到李白这句诗中的味道。人之常愿,好辰光能长留,尤其当中一个“须”字,多少迫切,非体会过无常与来不及者,不能明白。
故城长寂寂
《唐代诗人咏长安》中选取的诗句大多写在承平之世,或者是大乱安定后、帝都恢复平静的时节。人们愿意看这样的诗句,一如自古而今对“长安”作为一种象征的情结。但即便是在开元盛世的表象之下,也早已暗涌着政局的动荡、斗争的残酷、财政的亏空、边境的危悬。安史之乱后,唐朝虽仍延续了百余年的社稷,可盛世却江河日下,在自欺欺人间,一弦一柱地崩塌了。
长安到底还是长寂了。878年,黄巢起义爆发,大势就此不可挽回,长安城开始受到重创。“巢焚宫闱、省寺、居第略尽”,自此后,城内“荆棘满城,狐兔纵横”,“宫阙萧条,鞠为茂草矣”。907年,唐朝宗庙为朱温所灭。“长安寂寂今何有,废市荒街麦苗秀。采樵斫尽杏园花,修寨诛残御沟柳。华轩绣毂皆销散,甲第朱门无一半。含元殿上狐兔行,花萼楼前荆榛满。昔时繁盛皆埋没,举目凄凉无故物”(韦庄《秦妇吟》),赫赫长安城,曾兴盛过周秦汉唐数个朝代的旧都,“自此遂丘墟矣”。后来,开封、临安、大都、南京、北京等地陆续成为国都,历朝也皆有盛世治世,但似乎再没有出现第二个能与“长安”之所指相媲美的城市意象。长安城故地的影响力不复往日,不多的盛事之一是,后来明清两朝在原长安城皇城等基础上重修西安城(府),规整所建,今日西安内城的古城墙即是此时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