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言、瘟疫与镀金时代的虚弱(3)
2022-10-26 来源:旧番剧
漫画里,大友克洋略带调侃地致敬了那种左翼的造反,依然让人感动——尤其是漫画的最后一幕,随着铁雄他们驱车冲进废墟,废墟之上幻影一般冉冉升起一个新世界——反讽的是这个新世界很有可能仍是旧东京的翻版。
动画里用另一种方式处理了大友克洋的怀缅与致敬。同样是旧日的理想主义者“龙”成为被政客利用的雇佣军,同样是新的理想主义者“惠”被“龙”的英雄形象诱惑差点成为新的炮灰。但动画电影版里有更强烈的政治暗示,反帝旗帜一开始就出现在街头抗议里;在警局里革命者的炸弹是废弹,尽管他喊着“只有革命万岁!”,而金田这样的小混混也懂得以革命之名把妹。惠依然成为其中一个救世者,阿龙的角色却获得截然不同的命运,他被政客主子枪杀,最后在游行队伍经过前微笑倒地——游行队伍完全复制反安保运动的纪录片影像,六十年的差距被抹去。
《阿基拉》漫画中,世卫组织宣布日本正处传染病高发状态。
虽然只有半秒钟,阿龙那悲欣交集的笑,准确地刻画了大友克洋一代对上一代革命者的心态:既有惋惜、又有敬佩。这比大友克洋在早期短篇《毛发》里描写的更悲催,后者那些窝藏在未来“美好新世界”里的嬉皮士遗族,以自身的“不洁”来对抗整整有条的日本社会的脆弱。龙的笑因为看到他无以为继的革命理想换了一种洪水般的方式席卷旧世界,然后他倒在血泊中,血也将席卷这个世界。
大友克洋无疑是看出革命的这种矛盾的。投射在《阿基拉》的创作意识里,是如何处理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的问题,这也是日本现当代文学的重要主题。漫画里阿基拉是一个具体存在,反而因此被搁置为芸芸角色之一,至于反抗铁雄的人则是黑泽明《七武士》那样的,每一个配角的每一个自觉不自觉的举动都可能改变历史进程。这种有个人主义组合而成的集体能量在电影有减弱,虽然电影里讽刺地说“阿基拉的能量存在每个人身上”,但电影里大部分依然是金田与铁雄之间的漫画英雄式对决。
2020年是否真的可以致敬1960年?《阿基拉》里的叛逆与反思显得如此令人惊艳,也许因为它恰恰创作于最不理想主义的1980年代。今天看《阿基拉》,更为五味杂陈,因为瘟疫把我们这镀金时代的虚弱也彻底揭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