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第一记我和我的母亲(2)
2023-06-11 来源:旧番剧
从我记事起,印象中这句“她将来是贵人之母”在不同的时间和场合,母亲和我讲过不下十次,然后母亲讲这个时总是会说“甲儿,妈要谢谢你。因为你,我才活了下来”。
我还有一个姐姐,大我1岁零5个月。为什么母亲从小就认定算命先生说的这个贵人就是我呢?我小时候问过母亲这个问题。这大概又要从我和母亲之间特殊的连接说起。
我的父亲是下湾村的普通农户,读到初中毕业后在村里做过会计,因为打得一手好算盘,后来被幸运地招工,到离家200里开外的水月寺税务所做农税员。在那个没有公路的年代,这个距离就远得有点可怕,山重水复,回一次家单程路上至少要走两天,父亲大概每年过年的时候能回一次家,甚至有一年因为要过“革命化的春节”,过年也没有回来。所以母亲就成了那个年代山区农村最辛苦的半边户。母亲只有一米五几的身高,体重八十几斤,但是她背得起上百斤的东西。
母亲的第一个孩子没能保住,这件事母亲遗憾了很多年,记得小时候母亲说过,假如你那个丢掉的哥哥还在,现在是多少岁了。姐姐出生后,日子过得皮打嘴歪,母亲每天背着孩子到坡里出工,男劳动力一天挣11个工分,女劳动力一天挣7个工分,母亲生怕生产队里的人认为她背着孩子是拖累,总是用尽全力。有一天傍晚放工时,村里人都聚在田头评工分,生产队长叫到每一个人的名字,然后唱分,村会计在一旁记录,唱到每一个人都是某某某11分,某某某7分,但是叫到母亲的名字时,生产队长犹豫了一下,这时旁边有个人说“吴治杰背着个娃子......”母亲当场放声大哭,手杵着挖锄指着地里对大家说哪块田垄哪几行是她锄的,“我是背着个娃子,但是我一刻没歇着,别人站着歇口气的时间我都在锄,我就是怕我背着娃做得比别人少,大家看看我锄的地,看看我比哪个女人锄得少......”那一天的工分母亲最终还是争取到了7分。
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反应很厉害,但是她一直坚持每天去生产队出工直到临盆那一天。那天晚上,母亲把1岁零5个月的姐姐喂饱后放在床上睡了,之后肚子开始疼痛。母亲知道大概是我要来了,她一边拖着疲惫的腿点亮油灯,一边哭着把剪刀拿着在油灯上烤,这是她知道的消毒方式。在那一瞬间母亲原谅了外婆,因为那一刻她也想到了要不要准备一个桶......
凌晨的时候我落地了。当时母亲的身边只有一个人,就是我1岁零5个月的姐姐。
母亲扒开我的腿,发现是一个男孩。她痛哭着自己挣扎起身,用准备好的剪刀剪断我的脐带。把我大概包好的时候,屋顶仅有的一片亮瓦开始有一点发白。没有时钟,没有手表,母亲凭着外公说过的“寅卯不天光”推断我出生的时间,就是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