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峡江的转弯处——陈行甲人生笔记》第一记我和我的母亲(12)
2023-06-11 来源:旧番剧
案子一个星期以后破了,是四个孩子干的,最大的二十一岁,两个二十岁,最小的才十五岁。一个孩子是宜昌市下面长阳县的,包括主犯在内的三个孩子是恩施州下面巴东县的。
命运就是这么神奇。两年后,我被任命为巴东县委书记。在去巴东赴任的路上,我不止一次的想到母亲和那几个孩子。起初要说我不恨这些无缘无故伤害我的人肯定是假的。在巴东五年多,我不止一次地经过这几个孩子的家乡村庄。看着那些贫瘠的土地和一些留守孩子迷茫无助的眼睛,我对他们已没有恨,从内心里深深地同情和反思。我知道母亲如果在的话,她会对我说:甲儿,去帮助这些孩子。
去巴东是跨地区调动,离家数百公里,我去上任时行李不多,但是带着母亲的遗像。我用这种方式兑现当初对母亲的承诺,“走到哪里把妈带着”。任县委书记期间,母亲的遗像一直摆在我的办公室,任何人走进我的办公室,第一眼看到的是书柜正中间母亲的笑容。
前几年我曾经跟爱人说过,将来我百年归世的时候,我会跟儿子说,不要给我修建坟墓,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母亲的坟上。对我的这个想法,爱人曾明确地表示支持——我陪你,我们一起陪妈妈吧。
第一记 我和我的母亲(8)
2018年底,我接到北京卫视的《我是演说家》节目组的邀请。一关一关地过,最后进了总决赛。总决赛演讲的主题是“致敬”,我最开始写的稿子是致敬这个多元和包容的时代,让我这样的世人眼中特立独行的人也有立足和发展的空间。导演看了之后,建议我换一个细一点的主题,比如致敬一个具体的人,一件具体的事。我最后的演讲题目是《我的母亲》,讲了母亲一生的干净和悲悯对我的影响。
这是一次完全无法复制的演讲。因为讲到中间,我已经忘记了这是在演讲。讲到最后,我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泪流满面,手和脚都在发麻颤抖,向观众鞠躬的时候,我需要把双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才能维持身体的平衡。上一次出现同样的感觉,还是在13年前母亲离开人世的时候,我和家人还有村里赶来的众多男女老少为母亲守夜,第二天凌晨送母亲上山前,我跪在母亲的灵前为妈妈念悼词的时候,当时就是手脚发麻,全身颤抖,需要他人扶着才能抱着母亲的遗像起身。
母亲走后多年,思念的痛苦并未随时间的流逝而减轻。曾经每一次的提拔,每一次的巨大荣誉,都会让我难过,因为我再也不能和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分享喜悦了,得到的喜悦越大,这种难以言述的痛苦越深。爱人曾经劝我,说你这样其实是不孝,因为你这样为母亲难过,苦的是你,心疼的是母亲。你这样母亲怎么走得安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