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百家故事(17)
2023-10-27 来源:旧番剧
但对于大多数老人来说,因为经济条件、养老机构床位和自身养老意愿的制约,他们最终能做的选择往往是居家。这也符合国家的规划,无论在中国哪个城市,居家养老依然是最主要推行的养老模式——每100位老人中,大约就有90位会在家里度过生命最后一程。
这样一来,子女不得不承担起看护的责任(这种「不能拒绝的照护」曾被一位学者形容为「强制劳动」)。子女一方面会抱怨陪护老人限制了自己的自由,一方面又会为照顾上的欠妥与过失而感到歉疚。
因为居家养老,镇宁路404弄的陶彩英和儿子的亲情关系显露出畸形的一面。陶彩英瘫痪七年以来,儿子一直陪在母亲身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每日四目相对,连彼此的气味都闻熟悉了。只要看不到儿子,陶彩英就会不停地叫唤。
陶彩英第一次中风时,碰巧那天家里没人在,她一个人倒在地上,不知道睡了多久。儿子回来看到,自责了半天,发誓以后哪也不去了,就陪在老妈身边。此后,在这个十来平方的房间里,陶彩英睡的是病护床,能够摇上摇下;儿子睡的是沙发床,能够打开折叠。
夜里,两张床并排摆起来,像是宾馆里的标准间。
陶彩英和儿子的两张床
可陪护毕竟不是一两天,而是2900多个日与夜。积年累月下来,儿子为这种重复而又望不到头的劳动感到不堪重负。疾病不仅消耗着时间,母子之间的感情也被消耗了。每日,他们感到哀伤的事情变得一样——陶彩英躺在床上不能动了。但痛苦的感受却不相同:一个极度害怕死亡,经常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祈求,「菩萨保佑」;一个难耐的是被孝道和责任束缚,常年不能出门,自己的脚也快不会走路了。
「老妈经常说,我要死了。我说,你才要把我搞死了。后来骂好了,我心里又懊恼。但我真的搞到吃不消了。」儿子说。
当亲情关系受到严重束缚时,裂缝也随之出现,家变成了禁锢自由的牢笼。特别是当老母亲半夜里感到不适,一会儿喊儿子要起来,一会儿要睡下,一会儿冷了,一会儿热了。儿子睡不了觉,就恨不能从老母亲身边逃开。有时候,他会选择去阳台抽一根烟,嘴里骂着脏话;有时候,他会有一种极大的憋闷感,不得不夺门而出,在无人的暗夜大步快走,想把压抑的情绪甩到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