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枢元:忆赵以文先生(6)
2024-06-14 来源:旧番剧
退休后的那一段时间,是我见到的赵先生最幸福的时光。
我们两家住的楼房毗邻,我母亲农家出身,总不忘耕耘,在楼下的荒地上开了块小小的菜园,总见她与赵先生老两口兴致勃勃地谈论茄子、豆角、韭菜、丝瓜的长势。我们住的楼的东边是一片核桃树林,夕阳西下的时候,有时会看到赵先生与长他三岁的老妻李培义手挽着手,在林中小路款款走来,黄昏的余晖映照在这对八十开外的老夫妻身上,一种散淡悠闲的美。记得有一天,赵先生穿了件崭新黑段子中式外套,笑意写在脸上。李培义先生耳背,看见我走近,手臂把赵先生挽得更紧,不等我打招呼就笑口先开:“枢元,看我的‘小女婿’,多精神!”
退休后的赵以文夫妇我在郑州大学任教的后期,赵以文先生已经退休,我接任了他的文艺理论研究室主任的职务。先生历经风雨,早已看透生死,退休不久便给自己写下《遗著》,甚至还拟定《讣告》,先生曾拿给我看过。
《遗嘱》中交代:“如患某种‘不治之症’,为减轻自身痛苦和子女亲友的精神负担,节约医疗开支,自愿接受‘安乐死’的处理。”“从简治丧,不举行遗体告别仪式,火化后不保留骨灰。”“现有图书捐赠给郑州大学中文系资料室。”
《讣告》的写法却令我感慨良久。先生对于自己青年时代作为“资深革命者”的光辉事迹竟只字不提,仅以“解放前长期从事教育工作”一笔带过;而对于自己晚年的教学经历、学术任职却细细陈述。道不出先生晚年的心境与况味,我只是想起陈寅恪晚年忆故居的诗句: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
赵以文先生远去了,一个时代也已经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