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李修文:一场漫长的苦役(12)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在一个影视慈善晚会上,李修文遇到了多年前某旅馆的服务生,为每桌送甜点。当晚李修文跟着他就跑了,到租住地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喝酒。灯光璀璨觥筹交错的晚宴上,李修文看到他,“你的虚弱,你的尊严,你的骄傲,你的谎言,你看见这个人就都可以放下了。”
《山河袈裟》所写,就是这样的“人民”——十几年甚少作品,每每堕入人生窘境,无论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还是货真价实的帮助,大多来自这些 “人民”。正是他们,为李修文造了另一座人间。他愿意和他们喝同一杯酒走同一条路。
李修文常怀慈悲。陈新文告诉我,汶川地震,李修文亲眼见到当地情况后,二话不说刷完了一张卡上的所有钱作为捐助,“他也不知道数,小几十万吧,只剩下一分。”
工厂里的务工青年在桃园三结义,湖北的秦香莲依然行走在上京告状的路上,受了冤屈的小镇公务员终日思虑要不要化作夜奔的林冲。不同地方的人与他笔下的人,酒桌上的人与酒桌外的人,在李修文看来没有分别:“都有内心的困顿,要么百无聊赖,要么欲罢不能。我无非是看见了这些苦,又迟迟忘不掉。”
“人民”之于李修文,毋宁是一种今日写作里的先锋性,提醒着他身在何处。在这种先锋性里,他看到了中国式的有情有义和无情无义——“即使无情无义,也裹含着一种深重”,找到了心中一直渴望,属于中国传统的东西。
中国人最初的模样仍然在身边行进,李修文得盯紧他们、认领他们,如此,才能获得安定,并且可以告诉自己,已经回到了独属于中国的、某种确切的源头和怀抱之中。
“你曾抽离过这些你所仰仗的吗?”
“外部环境改变太大了,有时候会让你毫无头绪。”
多年前,李修文陷入写作黑洞的另一个原因是,对变化的时代失语。从中国戏曲的伦理纲常和人情世故,到传统诗词的意蕴情致和哲理趣味,他一直信赖追随的古典美学表达,在欲望翻腾的社会里日渐消散,具体到文学,写什么?怎么写?
直到离开作家的温床,跟组,做剧本做策划,在全国行走,为生存奔忙,和根本没遭遇过的人和事产生认识、产生情感、产生联系。当个人命运与世界对撞以后,李修文发现,以前所探寻的没有依仗的古典性,仍然顽固地存留在一个个具体的人和事中,“它们不是没有了,是分裂了,化为碎片,奔流到哪里算哪里,最后又重新站立起来。”
《山河袈裟》的写作断断续续,没有任何计划,像日常功课,也像夜晚母亲的缝缝补补,写下他们的时候,李修文几乎意识不到在创作,时间长了,成了一种本能。如果说这本散文集有什么明确的美学指向,那就是“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