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李修文:一场漫长的苦役(14)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如果李修文的写作有一个归宿,那么,这个归宿不是所谓客观性的“真实”,不是对生死的哲学问辩,他追逐的正是疯癫和甜蜜构成的美。
正如李修文谈影视改编,原著是动因,更多取决于如何构造不脱离原著精神的新语境。“沈从文《边城》温情脉脉,但我常想,也许有个暴力版的。如果导演是昆汀,可能有根本不同的气质。” 艺术家风格使然,暗号对上了,就有了。
他和宁浩聊这个话题,“你别看宁浩的电影有意思,生活中他挺枯燥的,他内心的真实包含着荒诞,包含着破铜烂铁,也包含着对逝去时代的感伤。”
对于李修文来说,“唯一的真实,就是我(感受到的)的真实。”
有一篇散文,他写陕北民歌“桃花红杏花白”,在那片土地上,听过无数个版本,以哪个为准?最终李修文决定,写心目中的那一个。“哪个版本都好,它是我进入一片土地的桥梁。”
就像我们不可能去问屈原山鬼是否存在,在奇崛的美学意境前,真假有那么重要吗?或许更残酷的是,我们丧失了生活的宽度,才认为一切都是如此戏剧化。
比照当下,今日最大的真实,可能恰恰是某种不真实。机器人阿尔法狗战胜众多围棋高手;一个杀猪卖肉之徒,对福布斯富豪如数家珍,并告诉李修文,愿意像他们一样创业。当人们的生活日益像一个故事,当人们日益需要故事化的疗愈生活,李修文发现,也许幻觉和故事才构成了真正的现实。
以前,李修文视《聊斋志异》为杰出短篇小说写作指南,此在与异域,阴间与阳世,全被蒲松龄打通了。现在,《聊斋志异》对李修文有了更特别的意义——“重要的是,它证明中国人的存在是《红楼梦》与《金瓶梅》式的存在,而非卡佛或耶茨式的存在,更不是美国写作班式小说的存在。”
作为楚人后裔,李修文期待荆楚风格的复活,那些阴阳难辨上天入地式的文学经典让他着迷。当死亡成为一个人出生就要面对的处境,以实利权衡而展开的人生路径自然不存在了。他希望从美学上复归《天问》《山鬼》的传统,诚实地写下变化中的人民,写下一个个项羽、屈原一样抱有巨大童真,能在现代伴随我们往下走的人。
李修文诚实到什么程度?他会不计后果地捍卫每个灵感和素材。一个小餐馆老板,年轻时偷渡到香港,历经众多变革大潮,李修文花了几年时间去了解他,他的朋友都熟悉了老板,李修文依旧没完成这个故事,“我不断去写,不断否定,我觉得我可以写得更好。”
在旁人看来,李修文对作品的实证主义精神严谨到执拗。《山河袈裟》有一篇,讲的是猴子和人结为兄弟。故事发生地他去了四次,成书整理文字时又去了一次,从村庄到黄河岸边有多远,从黄河岸边到火车站有多远,全都量了一遍,回来就重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