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赟冰|恰似良将用兵(2)
2024-01-14 来源:旧番剧
学术研究与行军用兵,看似文武分途,迥然不侔,但万事万物,实则多有相通之理。在我看来,宋氏“三国战争史”二书之精彩处,恰似良将用兵之高妙。故本文“请以战喻”,对这两部著作加以评介。为方便行文,本文称前著为“正编”,依据中华书局2020年版;称新著为“续编”,依据中华书局2022年版。
一、锁钥与纵深
以往战争史的一般写法,主要围绕战役展开,大抵依次论述其战前形势、战略部署、战役经过、战后格局,再按照时间先后排列历次战役,便成为一部战争史。与之相比,宋著二书最显著的特点,便是紧紧围绕兵争要地,将其作为主线索,串联起战争的各个方面。每个政权都有其统治的核心区域,即所谓“国之根本”,能够拱卫核心区域的险固关塞或交通枢纽,便是国之锁钥。凭据己方锁钥,可以保固险阻,攻取敌方锁钥,则可批亢捣虚,是故锁钥之地,即为兵争要地。凡用兵方略,无不首先关注锁钥;三国时期绝大部分的战争,也都是围绕锁钥的争夺而展开。既然如此,宋著以锁钥为主线,可谓抓住了战争史的要害,其长处十分明显。
以锁钥为主线,首先可以使对峙形势更加一目了然。自来所谓三国形势图,皆以线条表示疆界,仿佛三国是在数千里长的战线上,处处设防对垒,但实际上,三国都只是各守几处锁钥而已,其对峙形势乃点状的,而非线状的。再者,如宋著所言,三国时在江淮之间,以及襄阳与江陵之间,形成了广袤的弃地,很难说属于魏吴的哪一方。盖因魏以合肥、襄阳为锁钥,吴以江陵、濡须为锁钥,魏屡攻江陵、濡须而不克,吴数取合肥、襄阳而无果,但双方在此区域长期争战,对两地之间的民生经济造成极大破坏,且魏吴都不能长期控制两国锁钥的中间区域,也不愿让对方占据,所以时出抢掠,既为争夺人口,也为了使敌军进攻时野无所掠,以增加其补给难度,从而形成了“不居者各数百里”的无人地带。这是魏吴对峙形势的一个重要表现,但线状的疆界图完全无法反映。
对峙形势一旦明了,各方重兵所在便不言自明。结合史料所载,也能够更加合理地推测兵力配属。锁钥所在,重兵所驻,自然应该设置战区,战况紧急时或任命才干之士统驭,而平日则优先选择忠心可靠、资望卓著之人镇守,于是战区之分并,督帅之更易,进而战时将领之谐与不谐,援军之出与不出,也就都有章可循,易于论述和理解。
以锁钥为主线,各方的战略意图也能够更加清晰地呈现。一言以蔽之,无非是尽可能固守己方之锁钥,攻取敌方之锁钥。如此就很容易理解,何以曹操要“四越巢湖”,孔明要“六出祁山”(实际为两次),何以关羽围襄、樊而曹操便“议徙许都”,曹操破汉中而刘备即倾国以争。既然进攻的目标是锁钥之地,那么行军路线也就大致可以想见了。事实上,锁钥之所以成为锁钥,正是因其位于进攻敌方统治核心的必经之路上。三国时期,粮饷转馈以水运最为省便,而天下总体又是南北对峙格局,因此南北流向、河道通畅、流量充足稳定的河流,往往成为行军路线的优先选择。满足这些条件的水路,其实数量十分有限,所以三国大小数十次战役,行军路线却不外乎几个途径,由此形成的交战地点也就不过数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