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赟冰|恰似良将用兵(4)
2024-01-14 来源:旧番剧
以战为喻,这种丰富、全面的视角,即可谓宋著的“纵深”,从这个意义上讲,宋著不止以纵深为“纵深”。
二、庙算与决机
凡战,必先有庙算,即曹操所言:“选将、量敌,度地、料卒,远近、险易,计于庙堂也。”(《十一家注孙子》卷上《计篇》)通过庙算,分析天下形势,对比敌我力量,确定作战方略,决定将领人选,然后方可兴师动众。庙算对战争的胜负至关重要,古今兵家无不重视庙算。《孙子兵法》曰:“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可以说,很多战争的胜负,在战前即已明了。不过,战争的胜负终究需表现为战场的输赢,战场形势瞬息万变,非庙算所能一一逆料。即便能够算无遗策,也离不开将领的坚定贯彻和正确执行,所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庙算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选将,恰恰证明将领临阵决机的关键作用。因此,庙算与决机,运筹帷幄与临敌应变,实相辅相成、不可偏废。
在历史学的论述中,那些相对宏观性、确定性、长期性的因素犹如庙算,那些相对具体性、偶然性、多变性的因素好似决机,想要深刻地理解和研究历史,对两种因素的把握同样不可偏废。然而,以往大部分战争史的内容,都过于偏重“庙算”而忽视“决机”,常以宏观视野讨论格局与形势,进而以后见之明指出胜负并非在战场见分晓,胜者实有必胜的理由,败者实有必败的根源,诸如“具有深刻的历史必然性”之类的话每每见于其结论之中。这些著述不乏洞见与卓识,但长此以往,却使战争史研究深陷决定论的思维,即过分强调影响战略选择与战争胜负的某一个因素,将之无限放大、引申,认为只此一点即胜负早定;甚至反过来,将任何战争都涉及的某些因素作为纲领,形成一种模式化的论说套路,用以考察和解释一切战争。于是,最倥偬危急、倏忽多变的战场,却似乎最具有确切无疑的走向,这未免有些吊诡。
值得欣喜的是,近年来涌现出一批令人耳目一新的战争史著作,不再局限于宏观战略的空泛讨论,而是力图切入中观乃至微观的层面,探讨战略制定、执行及调整的具体历史过程,考察武器、战术、阵型、训练方式的演变及其对战争胜负的影响,重视战争过程中特殊的、偶然的、非理性的因素。这些著作突破了以往的研究框架,也颠覆了既有的诸多结论,为战争史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显然,宋著也应归入这一行列,且可视为其中的杰出代表。
宋著的主线和主体内容都围绕地理展开,其写法通常是从一地的地理形势切入,先论述其山川之险、经济资源、交通位置,间亦追溯其在战国、秦汉时期的战略地位。这种写法,乍看似乎有一种“地理决定论”的意味,即认为某地的地理形势决定了其历代必为锁钥。但事实上,宋著呈现的是一种丰富的、动态的、多层次的地理形势,成功避开了“地理决定论”的陷阱。从宋著中可以看到,战争就本质而言是一种人事,地理在其中的意义,来源于人对地理形势的利用,而利用方式因时、因地、因人、因事而异,不可胶柱鼓瑟。正所谓“国有常众,战无常胜,地有常险,守无常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