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蟹座哲学家,左翼“神学家”,旅行家,历史的“拾破烂者”?丨纪念本雅明逝世80周年(11)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 [德] 弗里德里希·尼采 著,钱春绮 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年
同样,当人们把重复本身看作某种单一的体验,深藏于经验之下的某种神秘火焰是否又会将人们点燃?换句话说,在本雅明看来,经验本身恰恰是一种体验,一种将均质而不断重复的时间看作独一之物而加以体验。而唯一与这一看法相应的,就是尼采的永恒轮回学说。
永恒轮回意味着相似者的回归。如果用这一观点审视经验和体验的差别,相似经验的重归,恰恰是经验的重复本身,成为一种单一而尚未得以重复的可能。本雅明写道:“人们总是只能体验到他自己,查拉图斯特拉在其漫游的终点如是说。”
这种对自我本身的体验产生于对其它体验的悬置和否定。这正如本雅明笔下的那第三个宗教寻求者:他不经意地洞穿了一切现代瞬间体验背后的时间结构:空洞而贫乏的岁月。
但是,恰恰通过把握这种均质和空洞的时间重复,一种对人生的生存性肯定得以被人所体验。这恰恰就是现代经验本身。从此处看来,少年本雅明显示出了极强的理论洞察力,却并未超越同时甚至之后的思想家们的洞见。
在《尼采》中,海德格尔对两种永恒轮回的对比,最终呈现出了一种与本雅明相似的尼采解读:常人的永恒轮回类似于本雅明所谓菲力士的经验,而超人的永恒沦为则成为让现在者(Seinde)得以存在的权力意志本身,也正好对应了本雅明笔下查拉图斯特拉的“自身经验”:虚无本身。而在德勒兹的《差异与重复》之中,对不可重复者的重复,最终构成了一切不断复现的经验和规范的起源和超越。
有意思的地方在于,本雅明体会这一点的时间,并非在其人生的中年或终点,而是在其人生和思想历程的开端。
这就产生了一个很有趣的悖论,本雅明“预感”(Ahnen)到了自己人生终点的某种经验,而这一经验恰恰否定了他获得这一经验所经历的一系列体验的意义。这是一个意味深长的时间结构,在他之后的人生中,对这一结构的重新表述(iteration)变成了他所有著作的变体:
在《歌德的亲和力》中,他描述了晚年歌德对盛年歌德的否定,青春的烈火不过是法厄同(太阳神之子)驾车偏离的一场灾难,只有星从照耀的废墟辉映着启蒙运动婚姻形式的残骸废墟。在《德意志悲悼剧的起源》中,处于时代之间的巴洛克悲悼剧呈现出形式和内容的双重挫败。
从描写的故事看,拥有决断权的王者不断试图制止秩序的垮塌,却在干预中成就了世界的大灾难。而从艺术形式角度看,它试图从一切伟大文学形式中学习,却变成了各种宏大形式交织跌宕的“车祸现场”。它映照着黄金时期西班牙戏剧的余晖,沾染了些许法国古典戏剧的庄严,却又不能成为《哈姆雷特》这样砸烂旧时代,营造新局面的典范悲剧,从而注定是一切相邻伟大作品的反象(after-image/nachbild,英语和德语都体现了这个词的精妙,通过模仿而走向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