饥饿战争(27)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比体重改变更重要的是,为了融入当地,卢然不再把自己封闭在Ed里,而是开始观察到周边许多真实的生活。
她说起家楼下按摩店的一位打工阿姨,原来是国内建材公司的老板,后来公司破产,兜兜转转跑到加拿大,50多岁开始做按摩,生活里经历了不少磨难,但她心态特别好,身上有一种「吃饱了不愁」的平和感。另一位是来自广东的理发师傅,靠一间私人理发店养活自己,60多岁的年龄,他仍然把头发染得非常潮,开一辆蓝色吉普车,每天哼着歌,也不知道为什么可以那么快乐。
对卢然触动更大的,是一对新移民来的中年夫妻,同时带来了两个孩子。丈夫在那边重新学神学,太太做中文家教,他们既要安排孩子的学校,也要努力找全职工作,才能续上签证。夫妻俩的责任和压力都很大,为了对抗比国内高出不少的物价,他们过得非常节俭,但不妨碍日子里充满欢乐,她感到,他们的孩子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
在这些具体的生活样态里,卢然感觉到,「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每个人都需要工作,为自己和在意的人付出,但也正是在这些努力里,生命彰显出力量和尊严,每个人也有了定义自我的理由。
以前过度追求完美主义的卢然不这样认为,「那时对于『人』的理解很极端,要么伟大,要么毁灭」,以至于她不接受平凡,没法肯定自己的价值,才躲在了厌食症的盾牌之后。但现在,她看到生命绝不是进食障碍,不是体重秤上的一个数字,更不是「必须伟大」。
想明白之后,卢然不想再与Ed共存了。她曾特地去问心理医生,能不能彻底告别它?医生的回答或许适用于所有的Ed女孩,「得了这么多年,好不好很大一部分取决于个人的选择和决定,而不在于医生怎么治。」
告别Ed的决心在神经性贪食症的王雅身上是明显的。回国后,她连老家都没回,就在北京找医院治疗。她把生病细节告诉了父母,虽然父母不承认教育的缺失,也不接受她的疾病,但好在提供了必要的经济支持。
王雅住进北大六院那一天,是一个天气晴好的夏日。和其他女孩逃跑、抗拒治疗不同,她毫不迟疑走进了病房,在里面感觉「特别开心」,生活变得规律,每一顿饭能吃得正常。她主动通过《与进食障碍分手》等专业书了解自己,焦虑情绪出现时,护工懂得如何帮她疏解,医院的团队也定期给她做咨询。这些都让她很有安全感。
沈桑的女儿更幸运一些,治愈的路途上,终于等到了父亲的陪伴——他也是这次采访邀约中唯一表达接受并充满讲述热情的父亲。为了弥补曾经的缺位,这名父亲和女儿一起重新经历了许多动情的第一次:第一次面试,第一次上班,第一次领薪水,第一次离职……他想,既然女儿缺的是安全感和价值感,那就陪她一起去寻找。他支持女儿所有的决定,接纳她所有的情绪,并且对女儿说,「养活你多简单,我们有房子,吃饭就多一副碗筷,你可以用10年或者更长的时间,去找自己擅长和热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