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学再度抬头,反智之下的权力争夺却被微妙地忽略了|文化纵横(3)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杜赞奇 (Prasenjit Duara) 在考察现代民族主义话语时所提示的复线历史(bifurcated history) 可被视为有效的处理方向。在线性观念中,历史被看作前因后果且直线向前的路向; 而通过复线历史,过去与现在将被转译为一段有关话语的交易过程,使其中的权力指征和建构过程得以显现。针对知识/权力的身份问题,杜赞奇强调: 线性历史不足以反映变动的现实,只有将之当做某种话语表现形式来理解时,即人们理解和谈论自我及他人的方式、某些知识分子把自己想象为主体而把“他人”想象为陷入迷信困境,它的意义才会显现出来。
从身份的角度再审“科玄论战”中的知识/权力 ,本文认为,论战中的 “玄学鬼 ”指控并非只是修辞策略,而是与身份息息相关的话语权力——科学支持者正是强调了“玄学鬼”的迷信意义,并联系到反迷信的现代/科学身份,才把自身构建为了道德主体,从而宣扬了自己知识上的胜利。对此论点的分析将以“玄学鬼”指控为线索,并追察反迷信复线性历史中的身份表征过程。
▍“玄学鬼”: “科玄论战”中的话语权力实施与道德主体建构
“玄学鬼”指控发端于丁文江1923年4月所撰的批评性文章,在文中,他称张君劢被“ 玄学鬼”附身,并认为科学与玄学互相对立。从知识论看,丁文江视科学为实证性的“觉官感触”;玄学则是有别于“觉官感触”的“玄想思辨”,尤其包括张君劢提出 的“我”、人生观、直觉思维、自由意志和精神性。从认识论看,丁文江认为科学代替了玄学之于世界的解释地位: 科学是由知觉形成的“存疑唯心论”,具有普适性和先进性; 玄学则承认存在神秘、不可知、离心而独立的本体,缺乏公认的定义方法,是强不知以为知的表现。结合知识论与认识论来看,“玄学鬼”似乎是批判玄学的修辞策略。
但如此理解“科玄论战”并不存在某一方获胜的说法,甚至论争也不可能有圆满的解决。知识论方面,张君劢就通过哲学、美术、宗教否认了知识只能通过经验认知以及感觉资料是知识唯一基础的观点,而且他强调,仅把感觉资料作为知识基础,就武断地排除了与价值判断有关的其他手段,但判断标准并不属于此范围。认识论方面,丁文江的“存疑唯心论”在经验实证和形而上的不可实证间产生了矛盾。陈独秀就指出: “你既承认宇宙间有不可知的部分而存疑,科学家站开,且让玄学家来解疑。”
既然知识论辩缺乏合理性,那“玄学鬼”就不仅是修辞意义,而更与词义中的话语权力有关。按照福柯的解释,知识领域的建构必然有权力的作用,不预设和建构权力关系就不会有任何知识。这意味着,知识之争实质上就是权力之争,毕竟“玄学鬼”指控是先被提出才诉诸知识来论证,所以相比于知识论辩,其中的话语权力实施更值得我们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