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一个孤独的英雄(4)

那时候我开始上小学了，哥哥也在姥姥家上小学，妹妹那时候三四岁的光景。小叔又要娶媳妇了，父亲开始张罗着给小叔娶媳妇，还是重复过去办法到处托人给小叔物色对象。小婶婶终于娶进了门。小叔叔一直很聪明，为了娶媳妇，早早就出去打工了，到娶媳妇时攒了一部分钱，父亲又筹借了一些。那时候傻二伯因为生病去世了，他走得很凄凉，在这个世界上三十几年，始终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人可以走进他的世界，他也从未走进过任何人的世界，一口寒酸的棺材，装着他的遗体，全家人都表情肃穆，或许对于他自己来说，对于家里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看着那张第一次洗得干干净净的脸——那之前他从来不洗脸的——发现原来二伯五官长得很端正，我一个人默默流下了了眼泪。
我们兄妹几个陆陆续续上学了，家里的开销越来越大，爷爷四叔跟着小叔叔去了小叔叔家。其实从他们搬离了大伯家开始，我们这个家就没有真正分开过，田里的活都一起做，爷爷带着四叔小叔去田里，妈妈和小婶婶负责在家里做饭，如果是春种和秋收时大家就一起出动，而父亲，是协调家里和外面关系的。
父亲和母亲是我见过的关系最糟糕的夫妻，当然，我也没见过太多的其他夫妻。他们从刚结婚时就在打架，动菜刀动剪子 ，最严重的一次父亲把母亲打晕过去了，而且把母亲绑在自行车上去离婚。父亲是一个脾气很糟糕的人，认真而固执，对外面的人是这样，对家里的人也是这样，而母亲在年轻时是一个很柔善的人，很是孝敬老人，兢兢业业地把家照顾好，他们的矛盾来自生活中方方面面。父亲其实并不懂如何爱自己的孩子， 他的心中责任超过了一切，他把在自己身份上该做的事情都做了，唯独缺少了情感的表达。在我上小学四年级时，哥哥和弟弟都从姥姥家回来了，哥哥上初中，弟弟上学校二年级。父亲的负担更重了，那时候他的工资已经到了一个月40元，但还是远远不够家里的开销，生活总是捉襟见肘，虽然不至于挨饿，但花钱尤为紧张，母亲又从来不会理财，父母还偶尔会冲动式消费，在这一点上他们的确很有夫妻间的共鸣。
所以童年里我最大印象就是穷，穷，穷。一个贫困的家庭连吃饱饭都勉强，还谈什么温和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呢？母亲和我们兄妹四人成了父亲发泄情绪的工具，尤其当父亲在外面遭遇了生活上的不顺，或者因为我们要上学让他出去借钱时，回来他总要骂上一顿才算了事。其实愤怒这个东西，并不是你发泄完了就没了，因为只要你不去看到它，想办法克服它，它就像一个主宰了主人命运的奴隶，父亲的一生都在被情绪控制，所以父亲的愤怒是发泄完了还有，发泄完了还有，我们就是那池鱼被殃及一次又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