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妖怪化物到宝可梦——专访《日本妖怪化物史》译者王子豪(5)
2024-01-14 来源:旧番剧
冯周:其实相当一部分日本的“妖怪”是从中国“东渡”过去的,比如说魍魉。您在翻译此书的过程中,一定做了不少考证和研究,是否也有这方面的心得可以与我们分享呢?同时,中国历史上的一些重要的日语译者,例如周氏兄弟,也展现出了对“妖怪”非一般的翻译兴趣,从您的角度而言可否浅谈一下,为何“妖怪”会成为日中译者的兴趣所在呢?
王子豪:因为原书的默认读者是日本人,对本国的妖怪文化不是深度了解,至少也是略有耳闻,所以江马务的原书是没有注释的。尤其是第二章列举狭义的“妖怪”时,江马务报菜名似的写了一长串,对于中国读者而言实在不够友好。而且江马务对妖怪的论述多是扒古籍钩沉出来的,夹带有不少日本古典文化知识,也会造成一定的阅读障碍。中文版大致添加了两三百条注释,希望能一定程度还原出这些“妖怪”的可爱面目。
中国东渡日本的妖怪可太多了。中国的九尾狐与日本的玉藻前几乎是对应的,而且在明代神魔小说兴起后,中国小说家将九尾狐形象赋予妲己,日本的草子大家式亭三马创作的《玉藻前三国传记》则脑洞大开,演绎出九尾狐先是化作妲己迷惑殷商的纣王,后被太公望用照魔镜驱逐,而后她来到天竺,成为斑足王的妃子,被发现真身后再次逃遁,化身为周幽王的宠妃褒姒,后来不知所踪。直到唐朝时,她随遣唐使吉备真备归国的船来到日本,名号玉藻前,使鸟羽上皇身染怪病,最终被阴阳师安倍晴明消灭。这算得上是妖怪跨文化交流的有趣例子。
在江户时代,浮世草子作家以明清志怪小说为底本进行了大量的翻案创作。北京城换成江户或京都,西湖换成琵琶湖,元宵花灯夜换成盂兰盆会,王六郎或许改名叫某某助、某某介、某某太郎,便夺胎换骨出了一出日本妖怪故事。被称作日本三大怪谈之一的《牡丹灯笼》出自浅井了意的怪谈物语集《御伽婢子》,底本是明人瞿佑所著的《剪灯新话》中的“牡丹灯记”一篇。不仅如此,《御伽婢子》多处取材于中国志怪文学,如《游魂契》改编自唐传奇《离魂记》,《鹌呼梦语》改编自宋传奇《杨太真外传》,《依业因粪土入死》改编自柳宗元的《李赤传》……
这种翻案改写就像给妖怪发了一张护照,它们在不同的国度留影遗痕,其中的相同、相似、相反之处也值得后人津津乐道。
中国知识分子对于日本妖怪学的兴趣与翻译也是个值得深究的课题。
先前我们提到了妖怪博士井上圆了,在明治政府文明开化的国策下,他的六卷本煌煌巨著《妖怪学讲义》应运而生。这部书开宗明义讲到“欲为国家拂妖云妄雾,开智德之二光”,换言之,井上是在国家主义立场展开以科学破除迷信的妖怪批判。这种近代理性主义态度对晚清至民国的知识分子具有天然的吸引力。据说蔡元培已经译毕这部巨作,但因为失火,六卷译稿仅有总论一卷余存,也就是我们现今看到的《妖怪学讲义总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