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悬崖底下不停撞击海岸的波涛声|第一人称(8)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那是我在摩洛哥第一次被人叫“Corona”。后来,几乎每天都会遇到无知小孩走过我身边时做个鬼脸嘟囔一声“Corona”,渐渐地习以为常了。在摩洛哥,我像同时经历着两段旅程,其一是自己的行程,另一段则是我正在阅读的《遮蔽的天空》里两位主人公波特和姬特在北非的冒险,他们的经历远比我艰苦、危险。随着情节一页页地展开,两人逐渐深入撒哈拉沙漠,旅途越来越险象环生。小说进行到三分之二时,波特不幸感染了致命的流行性病菌,没能活着走出大沙漠,而活着的那位必须挣扎着独自面对前途未卜的命运。读到这里,我觉得鲍尔斯的小说跟2020 年大流行病的现实好像有了某种关联。
正式遇见保罗·鲍尔斯的幽灵,是在麦地那迷宫深处,两百年前建立的美国驻丹吉尔公使馆。美国独立后摩洛哥苏丹国是最早承认美国的外国政权,这座公使馆在1956 年摩洛哥独立后退役(在首都拉巴特新建了美国大使馆),目前是唯一位于美国本土以外的美国国家级历史名胜。公使馆辟出几个房间专门纪念鲍尔斯,展出他的打字机、行李箱、电子琴、3.5寸个人电脑软盘等遗物,广播里播放着他下乡搜集录制的摩洛哥柏柏尔民间音乐。鲍尔斯年轻时跟谱写《阿帕拉契亚之春》等名曲的美国作曲家亚伦·科普兰学过音乐,两人1931 年在格特鲁德·斯坦因建议下结伴来到丹吉尔,科普兰对这个地方没有好感,鲍尔斯却是一见钟情。我一见到鲍尔斯用过的那几个老式旅行箱,立刻想到电影《遮蔽的天空》,约翰·马尔科维奇和黛博拉·温格扮演的波特和姬特,初到北非,坐在一堆行李当中,你一言我一语:
“我们是旅行者,不是旅游者。”“旅游者是那种刚出门就恨不得马上回家的人。”“旅行者呢,可能永远没有归途。”这几句台词和原著里的表述略有出入,但意思没变。我记得小说里还有这么一句:“旅游者和旅行者的另一重要区别是,前者对自身的文化全盘接受、不加质疑,而旅行者不一样,会不停地拿本国文化与其他文化进行比较,摈弃他不认同的那部分。”光凭这句话,我已经把鲍尔斯引为同道之人。
然而,《遮蔽的天空》读到后三分之一时,回想小说开头关于“旅行”“旅游”的讨论,我却感觉到了苦涩的反讽味道。波特显然骄傲地自认为是“旅行者”不是“旅游者”,他敢于拥抱陌生的文化和危机四伏的旅途,旅行这个行为无疑是他抵抗乱世、逃避时代和文明之困境的一种努力。但无论波特,还是远远不如他勇敢的妻子姬特,在精神上都没有归宿,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陷入虚无和毁灭。保罗·索鲁在《海格利斯之柱》里称鲍尔斯是20 世纪“最后的流亡者”。在当今喷气式飞机全球旅行的时代,移动变得很容易,鲍尔斯却留在了丹吉尔。所有其他到过丹吉尔的文人,包括在文字里塑造过“区际城”的巴洛斯,都只是过路者,唯有鲍尔斯成了丹吉尔的文学坐标。鲍尔斯从不认为自己“选择”了丹吉尔,他更倾向于东方宿命式的解释:这是天意。鲍尔斯与“垮掉的一代”始终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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