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狄马加:人类只要还存在,诗歌就不会消亡|纯粹现场(23)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我希望是这样但也知道很难。
我们看马加兄的诗集标题就很有意思。这里的“火焰”有双重的意味。我首先想到的是这和彝族的火塘有关,因为火塘,彝族诗人跟我们对火焰的理解可能不太一样。我们都知道,对彝族人来说,它在很大程度上既是日常生活的中心,又是其精神生活的核心象征,所有的事情基本都是围绕着火塘发生。就此而言它是一个家园,一个精神的家园,生活中温暖的情感交流,那些足以抚慰灵魂的精神事件都发生、生成于火塘边上。但如果我们注意到同一标题中的“辩词”一语,就会发现其灵魂搏击的意味极大地改变了火塘原来的内涵,就会发现它不仅是马加的精神家园,同时还是他的精神炼狱。在这个意义上,马加兄的这部诗集,从《自画像》“我是彝人”的身份辨识开始,到新近创作的长诗《裂开的星球》和《吉特布勒组诗》,理应被视为一个有机的整体。它完整地呈现了作者精神和诗艺的发育过程,从中不仅可以发现那始终翻腾着的、兼具精神家园和精神炼狱双重意义的火焰,而且可以发现冶炼、锻打这一切的铁锤和砧。
这样的“辩词”是多重发生的,我们也可以将其理解为一场火焰、铁锤和砧的持续对话。我是说,马加兄作为彝族诗人,他的内心结构相较于一般的汉族诗人有很大的区别。他内心的这种修炼,他与自然、社会和自我的对话,层次可能比我们更丰富。
刚才听董强兄讲“双重母语写作”很有启发。当代写作更多是从作为异质文化的西方汲取营养,其实那也是一种互为镜像中的自我辨认。人类文化从根本上是通的,自然也包括同属中华民族的少数民族文化。现在讲到民族复兴,肯定要把少数民族文化充分考虑进去。马加兄的创作事实上也涉及到这个问题,不过是从更具建设性的角度。他作品中反复出现的彝族神话和史诗人物,先和、哲学家及其观念,包括民俗、礼仪等等,使我们一再意识到,他不是作为个人在写作,其身后站着一个既和我们迥然有别,又相通互补的民族文化传统,一种世界观。其中有些对进化论观念支配下的人们来说,似乎已经是过时的东西、消失的东西,其实转个念头,就可以发现其中仍充盈着丰富的能量和活力,关键在于如何据以当下创造的活火,将其熔为一炉并予以综合呈现。在这方面,马加兄的这部诗集所贡献的,与其说是实绩,不如说是启示;
而它所启示的,从一开始就并非什么“诗歌作法”,而是诗之所以成为诗,之所以无可替代,既古老,又现代,同时敞向过去、现在和未来,并不断从内部将我们重新凝为一个整体的独特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