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早已成为“后人类”,为何依然如此惧怕它?(3)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太空漫游2001》(1968)剧照。
事实上,尽管《仿生人》《神经漫游者》这样的赛博朋克作品往往被放置在反乌托邦作品的谱系中进行考察,被认为是《1984》这样作品的一种延展。然而倘若抛开「科技」「集权社会」等设定,整个二十世纪后期的科幻作品在行文风格与内在主题上都与这一谱系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其内部也存在着极强的分化。颇为吊诡的是,数十年后看来,最有力地指出后人类境况的并不是克拉克式的充满了各类科学设定的硬科幻,也不是阿西莫夫笔下横跨各个星域的宏大历史,而是断片式地聚焦于那些抽象社会中最为具体的人,看他们是如何面对世界的挤压与塑造,是逐渐变形还是与之相对抗的迪克与吉布森。
这似乎正暗示着,「后人类」问题并非简单的技术达尔文主义对人性的侵蚀问题,而更关乎人类与外部世界、人与物、人与他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变迁。在此意义上,《银翼杀手》中连绵的雨水与《太空漫游2001》中漆黑的石碑都成为了外部世界在人类眼中的符号投射。人们所感受到的不仅仅是被仿生人、AI所替代的恐惧,更是自己所生活的整个现代世界的日益冰冷、坚硬。于是「后人类」问题的实质便远远超出了生理学或技术意义上的对「人类」的替代,而更多体现为马克思与卢卡奇所说,人类在现代社会中的逐渐「异化」——就此而言,无论是基因编辑还是人工智能甚或是电影中张牙舞爪的「异形」,都不过是「异化」的一种物质体现,而绝非整个问题的关键所在。
《城堡》,【奥地利】 弗朗茨·卡夫卡 著,赵蓉恒 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1月版
不妨这么说,整个赛博朋克传统乃至整个后人类问题域的核心便是对逐渐冰冷、抽象的现代世界的恐惧与反抗。如同PKD(菲利普·迪克)给短篇小说集《金人》所作前言,「我想写那些我爱的人,并将他们放入我头脑里想象出来的世界中,而不是放到我们实际生活的世界,因为我所存在的这个世界远未达到我的标准。那么,我应当降低我的标准,我应当跟大家合拍,我应当顺从现实。不,我从未顺从过现实。这就是科幻干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