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哪吒形象、类型与价值观(2)
2022-11-05 来源:旧番剧
一、“丑哪吒”的形象进化逻辑
相较于耳熟能详的、具有典型民族风格的哪吒形象,《魔童降世》中的“丑哪吒”的确有着颇具颠覆性的美学效果。
20世纪60年代初《大闹天宫》中哪吒的基本形象,来自传统年画等民间艺术资源。为了配合“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的最高主题,影片通过调用“白脸”这一京剧中代表刚愎自用、奸诈的角色元素,最终定型了更贴近民间的,三头六臂、稚气未脱的胖娃娃式的哪吒形象。而真正影响到《魔童降世》中的哪吒形象,则来自1979年的《哪吒闹海》。《哪吒闹海》中的哪吒形象,主要来自《封神演义》这一脉的神魔小说系统,也就是相对更符合道教的正统形象。莲花化身、手持乾坤圈、脚踏风火轮、身穿红肚兜,已经烙印在几代人脑海里的经典哪吒形象,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一举奠定的。“丑哪吒”红肚兜上的莲花刺绣,以及最终拯救陈塘关的巨型莲花云,从这些在《魔童降世》中有着清晰展现的印记中,都可以看出这种美学上的因循和演绎。《哪吒闹海》中的那些已经构成几代人情感记忆的“点睛”瞬间,也依然是《魔童降世》中的基本设定。
《魔童降世》中的哪吒之所以“丑”,就在于与《大闹天宫》中的胖娃娃式哪吒和《哪吒闹海》中莲花化身的哪吒有着强烈的反差,而这背后则是改革开放40年里被重构的当代中国家庭结构和伦理关系。
哪吒在大雨中挥剑自刎,这一《哪吒闹海》中的经典瞬间,也在《魔童降世》热映之后被反复提及。一方面,是因为这一幕真切地复刻了元明之际繁盛的《赵氏孤儿》《窦娥冤》等戏曲、杂剧(与《封神演义》《西游记》等神魔小说同时期)中已被广为传唱、称颂的舍身取义、沉冤昭雪式的中国悲剧精神;另一方面,其父李靖因为天庭的清规戒律而无法保护作为下一代的哪吒,观众从家庭伦理出发,对父辈产生了深深的“失望”,这种强烈的代入感,也暗合了“文革”后、改革开放初期的时代情绪。正是由于上述因素的合力,一举奠定了哪吒形象在当代中国人情感结构中的地位。
《魔童降世》不仅改变了陈塘关总兵李靖之前的人物认定,还通过《哪吒闹海》中并无明显作用的殷夫人角色,彻底重构出一个符合当代家庭伦理的核心家庭结构。尽管李靖对哪吒依然严加管教,但已俨然转换为慈父形象;其母殷夫人则被赋予了整日忙于工作、无法陪伴孩子成长的当代中产阶级母亲形象。在此基础上,“丑哪吒”的顽劣儿童形象,就不仅有了结构性的依托,也成为“合家欢”电影的最大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