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社会学开始谈情说性(17)
2022-11-05 来源:旧番剧
从这点上来说,我认为比较有意义的不是去争论我们到底要“价值中立”还是“价值关联”,而是我们要怎样去对待通常所说的现实或者真实,我们又要怎样去对待我们自身的立场(包括我们的阶层性、价值观、知识格局),而这两者之间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
美剧《英文系主任》剧照。
新京报:我想起在之前的访谈中,你提到自己有段时间经常就“小姐”议题和人吵架。当你意识到这个问题之后,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梳理自己的立场。
黄盈盈:
我自己很多时候都在试错。当我发现自己的立场过强了,就需要退一步。我在做“小姐”研究的时候,有过那么几年,的确很容易和别人在这个问题上吵架。其实对话是最容易凸显甚至重塑立场的。当年写硕士论文的时候,我自诩是一个分析派,也就是仅仅把我看到的东西给读者展现出来。随着各类对话的增加,妓权立场就开始起来了。这几年我更倾向于认为,研究实际是在田野和对话之中不断拉扯而成形的,包括和文献的对话,和不同人群的对话。而在对话之中,你会看到很多差距,包括认识的差异,也包括你所看到的现实与不同人的认识之间的差距,这时候就会逼迫你去想,“我”对这个事情是什么样的态度,我的态度何以如此。而即便是同样的田野材料,随着时空的延展、情境和语境的变化,当然还有自己的生活经验与理论的积累,我们的理解与诠释也会不一样。
在2017年我们自己举办的性研究研讨班上,我用了2万多字去梳理自己在“小姐”问题上的立场是如何形成的,包括在不同的阶段,我都是和什么情境、什么人对话。其中有一场对话发生在2004年。我在香港大学参加一个口述史方法的会议。我提交的论文是在田野的基础上做访谈,主要是以“小姐”研究为例。但好几个听众对我的提问都是:你对“小姐”的立场(到底)是什么。这也逼迫我去面对自己的立场,也让我进一步认识到,无论于我还是听者,“小姐”议题的道德性、价值立场,都无法规避。
但是,有段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立场太强了,一提到“小姐”,我就一定要为她们说话;别人一有质疑,我就炸毛。当然,为她们说话肯定是需要的,这在我看来是基本的研究伦理,但也要警觉自己的立场过强带来的问题,因为它很可能会绑架我看到的现实,限制我的视野,过于有选择性地运用资料。当然,很多时候也容易情绪化,不利于沟通与对话。在边缘议题研究中,我们多用有色眼镜来指称主流的偏见,确实很重要,也很必要;但是这种有色,也可以指向对被研究群体(或者说我们所立足的群体)的单一化、甚至美好化想象。这也是为什么我会说,作为研究者,需要对自己的立场有自觉,经常性需要跳出来看一看,多维地分析一下,保持学术研究应有的独立性与开放性。所谓现实和立场的关系不是二元的,而是一个度的问题,是一个需要不断拉扯与警觉的变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