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逝世四十年︱张巍卓:日常的中断与自我的关怀(2)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出生便丧父的经历让萨特感到自己被偶然地抛入这个世界,从此成为多余者。当然,并非所有的人的出身都和他一样,但他想要说的是,“无父”乃大众时代最基本的象征,因为上帝死了。萨特在自传《词语》里讲到,从伏尔泰开始,法国人最终在茶余饭后的肆意嘲讽和无聊谈笑中杀死了上帝,他本人幼年时期就以一种可笑和粗鲁的方式和上帝作别了:
只有一次,我感觉到了上帝的存在。我玩火柴,烧着了一小块地毯。我正在掩盖我的重罪,突然上帝看到了我,我感到脑子里和手上都有上帝的目光……但愤怒拯救了我……我辱骂神明,像外祖父那样嘟囔,“什么上帝,去你妈的,真是活见鬼!”从此上帝再也不看我了。
《词语》,[法]萨特著,潘培庆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8年5月出版,348页,5.60元
上帝的死亡意味着一切先于存在的本质的灭亡,人只剩下了活着这一事实本身。为了揭示存在的意义,萨特回到了笛卡尔的“我思”起点。可以说,“我思”是萨特思考的终身问题。正是对自我无根性的深切体会,使他从一位唯心论者变成现象学家。从胡塞尔那里,他认识到“我思”是指向外部世界的意向结构;不过随着哲思的展开,他越来越同海德格尔的生存论贴近,即从人和世界的整体关系理解“我思”,透视人的原初经验。
海德格尔认为,先于“我思”的是人的在世(in-der-Welt-sein)操劳活动,人寓于世界之中,并且通过用具的上手,对周围世界有着一种原初信任。他并不否认人因上手的中断引发的触目和窘迫,但这恰恰是更整全的用具指引联络来照面、世界来呈报的契机。
萨特却将“中断”的意义推到极端,把“能存在”的潜力发展到极致。他说,当我们做现象学还原、考问在世关系时,得到的将是彻底否定的答案:人和他的世界一道显现的同时,却被虚无(nothingness)包围着,就像隔着一堵墙一般,因此无法透过世界,看到自己本来应该是的样子。
萨特在战争的极端处境里为存在主义定下基调。但上帝死亡之后,“中断”何尝没有变成生活的实质?差别只在于我们是否对此有所领会,以及领会到了何种程度。如果对中断无所领会,人就生活在萨特所谓的“自欺”(mauvaise foi)状态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