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逝世四十年︱张巍卓:日常的中断与自我的关怀(5)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现代人没有了肉体的痛苦,但必须承受相互注视的代价。萨特再一次地对笛卡尔的“我思”做了倒转。当笛卡尔问自己如何判断窗外移动的帽子下是人,而不是幽灵或人造机器,他说要诉诸我思的判断,换言之,他人是要由“我思”来确定的,无论最终的依据是经验、理智还是意志;然而萨特强调,“我被别人注视”,或者说“我对我被注视的体验”先于“我注视别人”,被注视乃是被给予的(given),因而被动性比主动性更本原。
身体故而变得无比重要,因为有了它,我们才能和他人发生关联,介入我与他人共在的世界。不过萨特理解的身体根本不是一具有广延的肉体,而是弥散在世界里的、随着我对他人的感触、经验甚至回忆游走着的意象。或许这有助于我们理解现代社会作为“传染社会”的真相,病毒的传染、恐惧的渗透并非点对点的物理作用累加,毋宁说浮动于整个世界,即便相隔万里,我也能感到对方的身体紧紧地贴着我,他的恐惧环绕着我。萨特在《恶心》里写道,“我感觉到那个脏东西,恶心!它袭击了我”,就佐证了被动的这种感受。
现代人的难题,正是要在暴露于人前的羞耻和自我遮掩的安全之间求得平衡,如果人要突破这样的平衡,要么完全放弃自己,要么主动地操控他人,那么最后的结果必然是过把瘾就死。老实说,萨特思想的真正魅力并非在于解决了这个难题,从他和波伏娃一生情感实验里的种种波澜,便可以看出来,它的魅力毋宁说是对恶和失败的强烈感受,这是萨特作为一位法国文人的深刻体会。
萨特与波伏娃在北京,1955年。
接续中断的现象学分析,萨特对海德格尔“共在”的存在论做了独特的修正,这是法国的文明(civilization)传统与德国的文化(culture)传统的差异所在:“此在”或“常人”怎么能是无性别的呢?聚焦身体,就必然会发现性征的差异。当萨特说,性的态度决定了对待他人的原始行动,他的着眼点并不是爱情或性本身,而是探讨面对他人时的被动与主动、羞耻感与安全感之间失衡的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