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特逝世四十年︱张巍卓:日常的中断与自我的关怀(6)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为此,萨特重新演历了从十九世纪到二十世纪法国小说里的爱情意蕴的流变。司汤达在《爱情论》里就曾指出,十九世纪爱情的实质是交欢失败,萨特进一步地看到,二十世纪萨德和玛索赫性虐小说的风靡,爱情游离在了受虐和施虐之间,这多少意味着自我与他人的关系变得更脆弱、更残酷。
自我的历史
萨特的自由观遭到诟病,很大程度上要归因于他那本影响深远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的小册子,他在其中渲染的无条件地自由选择、绝对担当起自由责任的原则,引来诸多批评。前辈学者海德格尔指责他的存在主义恰恰是没有存在历史的;同辈学者梅洛-庞蒂批判“自由无所不在”的荒谬;后辈学者福柯更是以尼采式的口吻,嘲弄他的自由“太人性”,宣告他的存在主义哲学已经过时,随着存在主义的落幕,人也死亡了。
《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法]萨特著,周煦良、汤永宽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4月出版,93页,1.55元
不得不承认,《人道主义》乃是萨特出于论辩目的所做的演说,全文充斥着激昂的自由精神。但正像我们已经指出的,如果回到两年前的《存在与虚无》以及同一时期的戏剧和小说,我们反倒能清楚地看到他对个体自由的生存论前提的缜密讨论,对个体自由的处境(situation)的揭示,乃至对自由之恶与失败的深刻体会。
然而正因为如此,自由的谋划与决断对他而言就更艰难:首先,即便他强调自我的被动性,但他并不像列维纳斯那样,选择从自我的决断过渡到自我同他人的伦理关系,而是要牢牢地守住自己,看护自己,就像《自由之路》里的马蒂厄每次对别人说“不”的时候,正代表着萨特内心的自由心声;其次,他赞赏由精神分析学派开辟的回返个体历史的道路,但他拒斥用一个看不见的潜意识世界,或者说这个世界所蕴含着的历史、神话和象征图景来为个体的行动负责,相反,自我的重负必须自我来扛。
于是,继“在世”与“被动性”的理由,他对“我思”发动了最后一轮的革命:笛卡尔的“我思”只是瞬间的创造,它没有时间性:为什么“我思”本身没有历史?为什么“我思”现在不介入世界?为什么“我思”不经过对未来的谋划,而左右我现在的行动?总之,到底是谁在思?“我思”又何以能够揭示“我存在”呢?当瞬间性“我思”有了时间,自由是否就不再是一个清楚明白的信念,而是自我返回、体验、谋划、诠释的多重时间过程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