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悲伤的“文字之下”与跳动着的“心灵之火”(7)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我们还能看到,福克纳其实颇用了些“机巧”去赞美熊。他有意略过了熊捕杀弱小动物的日常生活内容,而专注于熊与猎人之间较为势均力敌的战斗,但即使如此,它仍是一个建立在食物链顶部雄壮暴力的肉体之上的自然神话,这是该类文学作品无法摆脱的根基。因此,作品中不时流露出的对自然之无情、强力意志的赞美也很难摆脱怀恋丛林法则及多重等级秩序的暗影。
当然,这种怀恋总与性别规训有着挂钩,所以《那只大大的熊》里我们能看到男孩强尼实际上是挣扎于一场没完没了的“祖传的男性竞赛”中,文字和画面中都极少出现母亲和女孩的形象——因为旧式的“猎人故事”与女人无关;福克纳的短篇《熊》里,我们也能看到叙述者几次三番地强调打猎和猎人的小屋畅饮都是成年男人的聚会:“这酒不是供妇女饮用的,也不是供男孩和儿童饮用的,而是专供猎人们饮用的。”现实世界中,罗伯特·贝登堡兄妹创立的男女童军都被要求向土著学习其野蛮性,其中女童军被特别要求学习土著男性所具有的特质,文学世界里,吉卜林笔下由印度父母抚养长大的白人男孩吉姆成为女童军们最重要的象征性人物。
而最能体现这类猎熊文学里所隐含的等级秩序的,莫过于艾萨克的精神导师山姆对大熊老班的这段形容:“其实,他既不关心狗和人,也根本不关心熊。他是来看看有哪些人来了,今年新到营地来的是谁,这人打枪的本事行不行,在这儿待得下来不。来看看我们有没有找来一只能用猛烈的吠叫纠缠住他、把带枪的人唤来的狗。因为他是熊的领袖。他是人。”
这位有着荒野血统的年长男性,有着先知般的能力,是作品内最高智慧者的形象,这意味着他对世界的运行法则拥有极大的阐释权。他所解释的老班与他自己十分相似,从容、有着山神般的思维方式、期待值得尊重的对手,然而我们应该多问一句:真实的熊多大程度上如他所说?其中是否有想当然、自我代入和美化?
毕竟,这些作品中的熊也罢、自然也罢,从头至尾其形象与内涵都是由人所代言的。而最吊诡的是,山姆末了亲口赋予了对方“人”的等级位置,以此作为对熊的赞美——文本绕了一圈竟用大多数时候被认为失去了自然精神、带给大自然极大伤害的短视而少智的“人”的名称去赞美老班这一大自然的精神代表者、将之作为一种至高荣誉,这也显示出该类文学逻辑上的自相矛盾之处。
那么,猎熊文学的写作者是否有可能在“自然-文明/工业文明-土著文化/男性-女性”立体网络样二元对立旧模式里尽可能地实现突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