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悲伤的“文字之下”与跳动着的“心灵之火”(8)
2023-06-03 来源:旧番剧
《那只大大的熊》插图。
作家“情不自禁的自我纠正”
福克纳为后世,特别是猎熊文学的作者们作了一次“文章修改”的示范。从他的改动里我们能看到一个忠诚于艺术的写作者是如何对自己过往的作品施展“点石成金”术的。我想,用世界“猎熊文学”里最负盛名的作品来细说今天这个题目是再适合不过了。
如果说1941年的短篇《熊》是一篇局限于旧模式之内的作品,它有着上文所分析的大多数荒野狩猎文学里的二元对立思路,神秘化、诗意化了自然与土著形象,在认知上并未越出19世纪晚期至20世纪中期欧美主流文学对各种“边区与边民”的理解路径,那么1955年的中篇《熊》之内却包含了许多作家有意识的自反之声。
最明显的自反出现在添加的“尾声”里。按当地规矩,印第安酋长死后,其奴隶理应殉葬,尾声就讲述了一个黑奴在丛林里拼命奔跑,被蝮蛇咬到后筋疲力竭终于被逮捕的故事,故事的最后黑奴已快要毒发身亡。
1955年版故事的尾声以黑奴为主要视角和感知者,写了其在丛林中四处奔逃和被蝮蛇咬伤后的迷惘、惊惧与绝望。在这里我们能看到与“正文”中大篇幅赞美自然精神完全相反的批判之意,导致黑奴最后死亡的无非两种直接力量,其一即是无情冷酷的自然野兽,它对落难的弱势者毫无半点同情之意,水中的蝮蛇阴冷湿滑、仿佛宿命的使者从埋伏的道旁忽地伸出毒手,精准而彻底地掐灭了他拒捕的意志和希望。
其二是受白人蓄奴制影响的印第安(黑奴殉葬)文化。不论是自然丛林,或是印第安契卡索部落文化,都是正文中受到诸多维护赞美的“正面”力量,而死去的那位酋长,与山姆·法则斯这位“山神”更有近亲关系。
在被蝮蛇咬后,黑奴同样表现出了“边民”所具有的自然风度——“无情”,他没有大喊大叫恶毒咒骂,他甚至和山姆每每遭遇意外时一样,只感叹了一句“哎哟,老祖宗哎”。只是他的“风度”很快就被叙述者动摇了,他似乎对自己轻诉的那句“要知道我可不想死呢”并没有很深的理解,而是在一种无知迷茫的状态中的本能反应——“仿佛是话说出之后才发现连他都不知其意,或是都不明白自己用意的深浅与范围似的”。作为一种集体身份与文化的“自然风度”、以山姆和艾萨克为代表的边民们的“超越性的觉知”在这个黑人个体身上被解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