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新刊|长安:说太宰,话《惜别》(7)
2024-06-15 来源:旧番剧
”周树人追寻“心声”,告别仙台与医学,回归一介文人,在东京读书作文办杂志,如鱼得水。这里的文人固然是作为启蒙者的文人,更是作为生活者与书写者的文人,我写故我在的文人,有“无用之用”的文人。《惜别》里田中卓说:“他绝不是看了幻灯才突然开始弄文艺,一句话,他本来就喜欢文艺。……我只能这么想。那条道儿,若非喜欢是走不下去的。”说出了周树人的心声。弃医从文是一个“国民觉醒故事”(董炳月:《“仙台鲁迅”与国民国家想象》),也是一个文人复归的故事。
《鲁迅形影》收录文章16篇,上编10篇为鲁迅研究论文;下编6篇为对鲁迅研究的评论。《“仙台鲁迅”与国民国家想象》被收录其中(董炳月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6年版,来源:douban.com)太宰与鲁迅皆出生于地主家庭,都曾接近或参与左翼,亦皆深谙虚无与绝望,又都以书写逃避虚无、抗拒绝望。太宰曾在作品中将自身与耶稣同化,而鲁迅所云“自己背着因袭的重担,肩住了黑暗的闸门,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里面似乎亦藏着耶稣的影子。在情绪相对平稳的中期以及疾风怒涛般的晚期,太宰以自己的方式接近基督教,“不信神的爱,只信神的罚”(《人间失格》)。鲁迅则一直关注基督教文化,留日时期尤为关注,作于东京的《文化偏至论》《摩罗诗力说》皆涉及基督教。基督教对太宰和鲁迅来说文学性似乎都胜过宗教性。
太宰说:“基督,我只想着他的苦恼。”(《苦恼年鉴》)又说:“苦恼时定会想到实朝。”(《铁面皮》)耶稣、实朝乃太宰心中的理想形象,《右大臣实朝》叙写有耶稣味道的艺术家实朝挨不过乱世而走向毁灭,演绎太宰的失败美学与灭亡美学。《惜别》中的周树人则是徘徊于十字架下的青春形象,质疑现代文明亦质疑启蒙,他关于摩西的大段道白即道出了启蒙者的彷徨与绝望。《惜别》里周树人还说:“我敬佩基督教‘爱邻如爱己’的思想,甚至想过信教,但教会夸张的姿态阻碍了我。”这段话往往被理解成太宰治的夫子自道,但考虑到鲁迅尊重宗教却厌恶虚伪的教徒、不否定儒家思想却鄙视“圣人之徒”及“伪士”,这段话好像也未必就不会从周树人嘴里说出来。太宰对周树人的理解直观且独到,早早意识到了鲁迅与基督教的关联。日本学界除竹内好在《鲁迅》中提到过鲁迅的“赎罪意识”外,最早的相关论文应该是高田淳发表于一九六七年的《关于鲁迅的“复仇”——〈野草〉“复仇”论兼论鲁迅基督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