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永远不会真的抵达终点:福山与“后真相”时代的欧美思想界(4)
2022-10-26 来源:旧番剧
今人所谓的“平等”,以赛亚·伯林和罗伯特·达尔都认为,正是功利主义的“每个人算作一个人,无人算作多于一个人”,它是人格平等的政治经济学尺度,功利主义者的第一德性是比例感。今天的民主也与卢梭关系较远,而与杜威的“作为生活形式的民主”较近:制度民主是用来辅助民主的生活形式的工具,所谓“工具理性”并非某种外在于“生活形式”的东西,而就是生活形式的延伸和组织。无论人与人之间的智力差别多么大,每个人的经验只有自己最清楚;制度的民主既源自言说和对话,又组织了它们。政治是一种生活形式,就像山脊不是坐落在大地上,它就是大地的一部分。今天有许多声称不关心宏大视角、只在乎“具体的人”的人,其实都是不自觉的实用主义者。除了那些不显得比别人更正确就会丧失存在之理由的人之外,今天的人满足于学习先进经验,而非主张一条另类道路。
与杜威的民主观不同,福山出于对“承认”的强调,认为民主制下的公民不只认为该制度是服务于某些生活形式(例如意见的表达、说服和公共知识)的有效工具,同时也信仰民主。该观点与“历史终结”有潜在矛盾。因为对制度的非工具化信念是意识形态的,然而正如黑格尔指出:意识形态幻觉激励着行动,在世界历史中实现了天意,而幻觉本身却会被挫败。想象历史尽头的图景是不可能的,但最好认为那是一个一切意识形态皆褪色的世界,而非最后一种意识形态将永远存续的世界。
在历史哲学研究的经典著作《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中,卡尔·洛维特区分了希腊与希伯来的历史观,前者将历史理解为自起源后就不曾变化的人性所经历的罪孽(hybris)和报应(nemesis)的循环往复,后者以未来的终点来解释历史中具体事件的意义,而现代的一切历史神学都是二者的混合。福山既相信历史终结,又相信渴望优越和追求平等的永恒矛盾:或许待到实现了“后历史”的普遍自由与平等,未来人会厌弃安逸,重新投入用生命去冒险的战斗,只为证明自己仍然是人。
《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作者:(德)卡尔·洛维特 译者:李秋零、田薇 版本:商务印书馆 2016年5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