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理群丨自媒体时代,为什么我们依然选择谈论鲁迅?(6)
2023-10-27 来源:旧番剧
题记》):鲁迅向往的是走出体制的“民间写作”。
(2)鲁迅选择的是“生产者的艺术”。他有两个十分形象的说法。“农夫耕田,泥匠打墙,他只为了米麦可吃,房屋可住,自己也因此有益之事,得一点不亏心的糊口之资。”生产者的写作,也只是“因为非这样写不可,他就这样写”(《徐懋庸作〈打杂集〉序》)。鲁迅还说,“我只在深夜的街头摆着一个地摊,所有的无非几个小钉,几个瓦碟,但也希望,并且相信有些人会从中寻出合于他的用处的东西”(《且介亭杂文·序言》)。在国华看来,这是“一种切身的功利主义,一种生产者的艺术”,鲁迅“杂文写作的发生源于自我内在的表达需要,而非外在的标准或名利”,不是为了他人的消费,而只是满足自我生存与精神的需要。
(3)这样的“从切身利害发生,未必与现成的知识、价值、伦理无缝衔接”的杂文写作,就必然是“写切己之小事”“以小观大,以小博大”。用鲁迅自己的说法,“不过是,将我所遇到的,所想到的,所要说的,一任它怎样浅薄,怎样偏激,有时便用笔写了下来”(《华盖集续编·小引》)。国华分析说,这是一种“从个人经验中直接生长出来的,凭借既有概念体系难以指名的文学事实”,是一种“从现实的理解中去获得真相,寻求自觉的路径”。
(4)鲁迅进一步指出,写这样“切己的小事”的杂文,“说得自夸一点,就如悲喜时节的歌哭一般,那时无非借此来释愤抒情”(《华盖集续编·小引》)。据许寿裳《亡友鲁迅印象记》里的回忆,“传闻中年轻的鲁迅回答章太炎学说、文学的区别时说,学说所以启人思,文学所以增人感”。国华分析说,“鲁迅认为文学是一种较为单纯的自娱娱人的情感表达,杂文也是一种较为单纯的自娱娱人的情感表达”,“鲁迅对于文学的理解就具有情感本体的意味”。于是,就有了鲁迅在《热风·题记》里所说的“无情的冷嘲和有情的讽刺”,“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太寒冽了,我自说自己的话,所以反而称之曰《热风》”。这鲁迅杂文中的情感的“无情—有情”“寒—热”,正是其最动己心、动人心之处。国华因此说,鲁迅杂文的写作,是一种“主体生命”的消耗,“带有生命的温度与深度”。
(5)鲁迅在建构自己的杂文艺术时,特地引述了普列汉诺夫的观点,强调“美底娱乐的根柢里,倘不伏着功利,那事物也就不见得美了”(《〈艺术论〉译本序》)。这就决定了鲁迅杂文写作的个人生存与社会生存的相互联系,这里有一个“个人与社会、时代的勾连”问题。国华也据此做出了自己的分析:杂文写作对于鲁迅而言,不仅是“一己之情感、经验和记忆的所在”,也是“功利性的存在”。“鲁迅通过杂文写作,既幽深曲折地写出了个体人生的出处,又展现了社会时代的广阔画卷,表达了感时忧世之情怀,深入地开拓了以‘一人之文’表现‘一代之史’的艺术可能。鲁迅杂文因此乃是类似于杜甫诗歌一样的诗史存在。”鲁迅自己也是这样说的,他有两大功利性的自觉追求:一是要反映“中国的大众的灵魂”,于是就有了鲁迅杂文中自我灵魂与国民灵魂的交织,以及独具鲁迅特色的“灵魂的讽喻”(《准风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