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退:读加缪,从在每个人身上寻找正确的东西开始(5)

2024-01-14 来源:旧番剧
他真的比萨特更敏感,需求的更多,也更容易受伤害。1945年法国解放后,人们抓出“法奸”,把男人绞死,把女人剃头,加缪本是根正苗红的反法西斯战士,却看不下去了,即使对货真价实的法奸——通敌记者罗贝尔·布拉西雅克(Robert Brasillach),加缪也参加了上书情愿,要求对他网开一面。这段故事很有名,但对照加缪的另一篇故乡散文《运动》来理解,能得到更多的启发:
前途无量的青年们,或新手们,参加拳赛只不过是为了寻乐。为了急于证明这点,他们一开始便屠杀对方,完全不顾拳击技巧。他们从来没有撑过三回合的。当晚的英雄是年轻的“毛头飞机”,他平常在餐馆的阳台上买彩券。 当然,他的对手在第二回合开始时,尝到一个像螺旋桨的拳头后,便尴尬地冲出擂台。
群众变得非常激动,但这仍然是一种礼貌的行为。在神圣的气氛中,他们呼吸着沉浊的皮肤油膏味。他们注视着这一连串缓慢的祭典和毫无节制的牺牲,影射在白墙上打斗者的和解态势,使得这些祭典和牺牲显得更逼真。这些都是野蛮宗教的开场白。昏迷后来才会登场。
拳击是野蛮的游戏,对赛双方往往来自奥兰和阿尔及尔这两座一贯互相看不起的北非城市,所以一场比赛有着相当的象征意义。有人在流血,有观众在恶毒地叫喊 “打他的裆!” 后来,军警不得不进场把那些搬起椅子准备打架的人分开,可加缪斟酌着字词,说这是“善良人的愤怒”。他又说,一旦新一场比赛开始,人们就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到原位; 而当一名法国拳手登台,所有观众便一股脑地支持起了他的阿尔及利亚对手,不管他来自奥兰还是阿尔及尔。
野蛮的画面,流血的画面,经过他的记忆和文字的重塑后依然野蛮而流血,却带上了意义,仅仅是为了这些,他都无法接受眼前的争斗。“肃奸”运动中的愤怒,缺少制衡的力量,更缺少本真,而是夹带着各种自私的欲望。他所来自的那个阳光充沛的地中海世界里,并不是没有你死我活这一条的,但他能从那里看到“正”的质素,而在眼前的政治大潮中,他看不到。
我的问题,是要把从文学中领受的东西放回到现实之中。这真不容易。谁知道,即便我能乘坐时光机器回到加缪的北非,是否也会发现那里的不尽人意呢? 殡仪馆老板一点都不可爱,在墓地里拥吻的人们,或许有几分猥琐,而拳台上下的人们,他们厮打和辱骂的动静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限度。
有个老太太,常常造访一间烘焙房。“我又来了,”她说,“我要买一个不太甜的面包。”她的驼背很显眼,点评所有面包的热情很执着,她指着玻璃柜里的一样样东西,嘀咕好半天,这个模样不好,那个一看就发酵不当,还有这个,“你们的水平比以前高一些了,我上次来买还不是这种色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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