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也退:读加缪,从在每个人身上寻找正确的东西开始(6)
2024-01-14 来源:旧番剧
“贵是贵的,我给你二十五块,我愿意”,她摸着钱,仍然买了之前多次买过的那个品种,“贵是贵的......”我一次次看到她,努力想象自己是个孩子,但有好奇,不会轻易地露出嫌弃。人,人就是如此,我也会有这一天,也许跟她聊聊,我会发现这是一个性情有趣的人,有过不同寻常的早年,那时的她拥有过别人不敢奢望的选择,而她执着地守着往日的任性,至死方休。这没什么可嫌弃的,这也是有关“正”的。
不读小说,我永远不会这么看人。他人与我何干,如果他们不能带来我需要的东西? 加缪写《鼠疫》,里面有个卧床不起的气喘老头,每天把鹰嘴豆在两个锅子里数来数去,关心着霍乱是不是正在流行,让了无生气的城市发生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他是个面孔铁板、满是皱纹的西班牙老人。被子上有两满锅鹰嘴豆放在他面前。病人原来坐在床上,医生进来时,他把身子往后一仰,想喘口气,重又发出那老哮喘病人的尖声哮呜。
“怎么啦,医生,”他说,“是霍乱吗?”
在《鼠疫》里,阳光灿烂的故乡变得黯淡,石头回归毫无生气的本来面目,沙滩上的年轻人消失了,医院和老病之人的存在感浮现。里厄医生、塔鲁、朗贝尔,几位主角都在挣扎,履行或者逃避职责,并思考行动的意义,死亡的意义——唯有大海依然是人回退的去处。2013年,在加缪百年诞辰的时候,企鹅出版社重新给他的代表作出了一套新版本,其中《鼠疫》的封面就是海,白色的浪纹细密如织,层层向远方推进。
2013年出版的《鼠疫》,企鹅出版社
因为加缪的缘故,我觉得自己离人近了一点。
人可以仅凭其原样而获得不无感情的注意,就像加缪在《鼠疫》中,及在诸多故乡散文中所做的那样。萨特褫夺了我对任何人多余的敬意,他干得漂亮,他人是地狱,本质上不可沟通,会惹出无尽的麻烦——这千真万确,但是,加缪在评论《蒂博一家》的时候说的一句话同样引起我的认同:“事实上,和他人在一起而同时保持正确是不可能的……唯一真实的进步,在于认识到自己始终在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