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益善:母亲的土地(6)
2023-06-11 来源:旧番剧
母亲七八岁就开始放牛,在田里做事,这是舅舅告诉我的。我眼中的母亲,何曾有过衰老的时候?萄葡糖针液通过长长的胶皮管,通过针头缓缓地流进母亲的体内。在两截胶管中间的小玻璃管里,我看见那液体一滴一滴地滴着,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滴着。
母亲,你的血液你的汗水不也是这样一滴一滴地流进了三个子女的体内,流进了土地的么?滴着,静静地悄无声息地滴着。
妹妹轻轻地说着母亲躺倒前的一切。夏收了,那两亩四分田的稻子长得密匝匝沉甸甸的。三千斤没问题,母亲的估计准确得很。
母亲望着到手的粮食,微笑了。开镰割稻,又是乡下忙得跳的季节。母亲一个人弯腰在那密不通风的稻丛里,割呀割呀,两亩四分田她一天一夜割完了。
割倒的稻子翻晒了一天,就一抱一抱地捆成草头。母亲的草头摆了一田,邻近田里的一个小伙子说好,待把自己田里的草头挑完后,就来帮母亲的忙。
母亲谢绝了他,说是大家都忙,还是自己慢慢地往禾场上挑吧。
母亲啊,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力气,意志已超出了肉体所能负载的重量。当妹妹赶回家来帮母亲抢收时,已迟了两天。
母亲背着田里的最后一捆草头时,才在田埂上碰到妹妹。母亲开始是一次挑两捆,后来实在挑不动了,就背,一次背一捆,艰难地往前挨。母亲是个倔强的人,别人家都在忙.她能好意思叫别人来帮她吗?母亲背上背着草头,感到浑身的骨头要散架了,骨节之间咯咯的声响似乎都能听见。腰好像断了,手臂已经麻木,眼前的田埂在摇晃着,在升高,要升到云空里,在下陷,要陷到深渊中。咬紧牙,把这最后的草头背到禾场,不能倒下,母亲在心里说。
怎么腿子迈不动了?像灌了铅,沉甸甸的。怎么草头变得这么重了呢?不就是五十来斤吗?唉,老了,不中用了,看来要离开这田野了。眼睛怎么发黑,迎面赶过来的这人是谁?好像是女儿回来了,她在喊我呢!咬住牙,冷汗朝下滴!背回去,一定把这捆草头背回去!哎,心里吐不过气来了,喉咙口有块腥咸的东西。啊,是女儿回来了。母亲劲一松.眼一黑,吐了口血,倒在了女儿的手臂上。